昭阳君淡淡一笑,他倒不觉得那是什么怪力乱神。早年间行走江淮,而后加入内侍省拱辰卫,见识到各种妖魔鬼怪,让他大开眼界。将隐现难测、形容不明,一概斥为怪力乱神,视而不见,这并非务实心性,反倒是迂腐不通罢了。
杨太初出身世家高门,又有袭爵恩荫,可谓自幼锦衣玉食,这类人讲究一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连捉拿程三五这种事情都没有亲自露面,也难怪不将盐池妖祟放在眼里。
昭阳君在长安看过关于盐池妖祟的简略奏报,也觉得不过是地方上的一些山精水怪之流,并非难以应对的大妖巨祟,但这不妨碍昭阳君借题发挥。
“怪力乱神也有怪力乱神的好处。”昭阳君言道:“灵州多处盐池,关系到朔方诸州财帑支度,不宜放任妖祟作乱,若是有外来凶徒勾结妖祟,那又当如何处置?”
杨太初眼神一变,即便昭阳君所言尚未得证实,可如果陆衍要整顿朔方节镇,肯定要排除自己。要是程三五与盐池妖祟合流,酿成种种祸端,陆衍绝对会抓住这点上奏参劾。
“难不成,程三五并未逃亡远遁?”杨太初问道。
“我已经提前排出人手追踪,得知程三五几人在鸣沙县稍作停留,然后东渡黄河,朝白盐池方向而去。”昭阳君微笑说:“想来杨公也派遣了得力斥候,不用多久也能获知类似消息。”
杨太初攥拳紧握,胸中恨火滔天,程三五突围出城的一战,本就让自己麾下损兵折将,如今此人还要继续横行灵州、兴风作浪,完全把自己当成是软弱可欺之辈,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使前来告知此事,是希望老夫派人剿灭程三五么?”杨太初已经下定决心,务必要将程三五斩尽杀绝,之前为求泄愤下令活捉,果真是欠考虑了。
唯一问题在于,内侍省为什么要来参与此事?
昭阳君自然预料到杨太初的质疑,成竹在胸言道:“陆相假借草莽武夫行凶陷害,此等举动不合法度。不过杨公想来应该明白,就算把程三五捉到长安,试图拿此人作证弹劾陆相,恐怕也是无用功,陆相有的是办法抵赖。所以还不如把程三五当成乱兵贼寇,杨公名正言顺出兵剿灭,让陆相无从指摘。”
昭阳君这番话真假掺杂,程三五是否真为陆相驱遣,外人其实根本无从查证。但程三五与陆相的确有着微妙联系,这人在长安就与陆家七郎同住,俨然陆家供养的幕宾,随便派人前去就能探明。而程三五与内侍省的关系,却不是外界能够轻易获悉的。
此番用心不可谓不歹毒,昭阳君就是要在杨太初心中埋下猜疑的种子,让他相信程三五出现在灵州,乃是一场由陆相策划的巨大阴谋,杨太初哪怕是出于自保,都必须要铲除程三五。
而让昭阳君有些意外的是,程三五一行居然还真是继续前往盐池,反倒让他这番谋划得以顺利推行下去。
“既然如此,老夫断然不能放过此贼。”杨太初一拍凭几,虽然望向昭阳君:“但有一点,此事还请上使鼎力相助,以表诚意!”
相比起昭阳君的谋划,杨太初则担心对方这是要挑起自己与陆相的矛盾。只有将内侍省一同拉下水,并且公之于众,日后才好鱼目混珠,让内侍省替自己分担陆相的敌意。
昭阳君当然能猜到对方用意,他原本就是要找机会亲手杀死程三五,现在由杨太初亲自出面请托,未来在冯公公面前也容易交代过去。
再怎么说,堂而皇之杀害朔方官兵,还涉嫌屠灭内侍省密探,这桩桩件件要是坐实了,程三五莫说入内侍省任职,只怕冯公公要让阏逢君前来处理麻烦了。
昭阳君当然不会让事态演变到阏逢君亲自过问,不然破绽暴露,自己也讨不了好。
“这是自然。”昭阳君当即答应杨太初的要求:“那就请杨公多遣精兵强将,随我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