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到昨夜,在离水亭,老管家为他斟满一杯又一杯新酿的青酒。
“这酒是用公寓里,那些不成熟的青果酿制的。”
“这叫青酒。酒香清冽,是我所酿的酒中,最满意的一道香。”
“但是,它的味道苦涩无比,说实话,也是我这辈子所酿最难喝的一味酒。”
“子曦,这是我专为你酿的酒。”
“你选择为她要走的这条路,就像这酒一样。它的香味给你希望,但这份苦涩会令你痛不欲生。”
“有结果并不一定是好,也许只是一颗永不成熟的苦果。”
……心中刺痛,思绪被拉回。
触电般避开那幽蓝色镜片后的目光,周子曦猛然再喝一口青酒。
味道一如昨晚,苦到舌尖麻木,苦到此刻哪怕是一丝丝的甜也能令他味觉欣喜若狂。
“先生他,把你这一次的身世告诉你了吧。”老管家叹息。
“是,他说他是我的父亲。”子曦微微笑着。这清光绝尘一笑,却如何比哭更令人心绞。
“他说,如果换做前世,我伦理上,是她的堂兄。”
“换做今世,我应该是她的堂叔。”
“我想他应该不会以这些血缘关系来羁绊你吧。”老管家再度叹息。那双被皱纹包裹的灰色眸子布满了对他的惋惜与同情。
子曦不再回答,他想起了那个电话,那个由她亲口转达让他回拨的电话。
“……父亲?”那时,他首次觉得“父亲”一词竟然可以是两个如此恶毒的字眼,竟然可以叫得有如仇人一般,像两把尖锐的刺刀狠狠扎入他的心底。
“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这些血缘伦常什么的,在我眼里都是垃圾吧?我若是会因为这个而阻止你,十几年前我就会先跟你挑明。我对你失望的关键在于……我让你陪在她身边十四年,你却没有让她爱上你!甚至,让她连正常人的情绪都没有!你看看她现在活得像什么样子?”男人的怒吼令他心惊,在他的世界,他一直宛如主宰命运的神祗,不容违逆。
“算了,告诉你身世不是为了骂你,而是有一件对微儿来说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用这个身份代替我为她做,如果我来不及赶回的话。”那一缕柔情,像神明少而见之的叹怜,他知道,只为她。
“微儿她十四岁了……”最后……仍是一道叹息。
……回到现实,周子曦几乎惊愕地感觉额头一片滑腻的触感。
背心一阵忽冷忽热,竟是惊出一丝冷汗。
猛然回头,那人柔软的手指已经收回,凝雪玉脂的肌肤宛如一片白色羽毛从他眼前飞过,最后袖入雪色海棠花若隐若现的唐装长袖之中。
是啊,若穿长袖,她总喜欢袖着手指,因而为她做的衣裳,袖子总是特意留长一点。
周子曦心神恍惚之际,众人以为他病了,伊悠然探过他额头,略懂中医的周正为他把了把脉。
“他没事,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周正如是说。把脉时却暗暗捏了捏周子曦的手指,一个颇有担忧的眼神配合稍微加大的音量,似乎有意提醒什么。
周子曦听完他的话,终于将思绪收敛,被回忆震慑的心神归位。朝伊悠然歉然一笑,“我没事,我不喝就是了。”说着将酒杯收了起来。
伊悠然却大概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问方是要来一个新杯,为他倒了一杯蜂蜜茶,“喝这个解酒吧。”
顾青妮对伊悠然的洁癖习性虽有所了解,但毕竟不与她朝夕相处,体会不深,哪比得上周子曦等人此刻的震撼?但在场这里却只有她一人最不擅长隐藏情绪,因此反倒成了表现最惊讶的人。
伊悠然没有注意其他人,只是见周子曦迟迟不接,她似有所悟地将杯子收回,微微一笑,“这是我喝过的,不然你喝方是的吧。”虽这样说,她看上去却似乎也不知如何处理手中这杯茶。
周子曦怎会不知她对用别人的杯子喝茶始终有心理障碍,哪怕那杯子是刚烧制出来从未有人用过,只要不属于她,也毫不例外。
伸手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他笑着说,“既然倒了就不要浪费,可不能学小神这个小鬼。”他指指地上封小神暴殄天物的两杯水渍。
“子曦哥,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封小神的声音从亭外响起,莫小欢随他一起,这两个活宝一出现,霎时解救了亭中这几个都不太爱多话的人之间总会时不时冒出头来的尴尬气氛。
其实,若放在往日,顾青妮并非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相反她作为学校广播室的播音员,从初中到高中也担任过数届开学典礼、毕业晚会的学生主持人,在一干朋友之间,但凡有她在的地方,是绝不会冷场的。
但是今天,一则,因为她与莫小欢从始至终只是与伊悠然有点交情,有关周子默、周子曦、以及周正皆是由这点交情连带而来如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点联系,可以想象若非伊悠然在场,这三人绝对会对两姐妹视而不见,最多也就是好脾气的周正会点头一笑。因此,今天这样的场合,若是顾青妮与伊悠然坐在一起,那她还可以像一般女孩子一样聊聊天,但此时周子曦俨然以保护者自居守在伊悠然身边,顾青妮才没有傻到会去自讨没趣。
二则,剩下的周子默、周正、方是三人,一个是从来众人谈话都不将之考虑在内的冰山,一个是恐怕会有代沟的中年男子周正,还有一个是被莫小欢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挑得气氛无比尴尬的她所谓“竹马”!
顾青妮从来没觉得自己曾像今天这样有口难开过……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灭亡,便在沉默中爆发。
那边厢周子曦还未来得及回应封小神的话,这边顾青妮却猛然起身,“小欢,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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