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眼前一幕颇叫人吃惊,但魏成隆素来瞧酸腐气太重的史轸不起,哪里受得了挤兑?当即便黑着脸走去隔壁的院子,将妻子以及几名随行的奴仆喊起来,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多待一刻都觉得如坐针毡。
“郑大官人,还先请到屋里饮茶!”史轸看着心怀怨愤的妹婿离去,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请郑屠到中院客堂坐下饮茶。
王章与史雄二人带着十数侍卫亲兵紧随其后,但也只是站在廊下、院中值守。
“茶呢!姜燮,过来给郑大官人沏茶。”听着史轸在客堂里叫唤,姜燮赶忙将炉子上的热水提起来赶去客堂。
史轸二子史珣、史璋站在偏院里,隔着一道月门,也不知道要不要凑过去。
这院子里原本是几个妇人被鼓动得心思最活络,满心嫌弃淮源乃穷乡僻壤,一心求去,这时候看着中院廷中十数披坚执锐的甲士有如崖山一般,皆是面面相觑,也没有谁敢再提离开楚山之事。
过了一会儿见姜燮沏过茶后走回来,史轸次女史惠娘问丈夫:“那个郑经承在跟爹爹说什么话呢?”
“我就帮着沏茶,沏过茶就出来了——父亲与郑经承谈事,也无意叫不相关的我听着。”姜燮说道。
“昨儿一大群人就着几碗冷切羊肉、几壶淡酒喝得不亦乐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今天又摆出这般架势,这是来吓人的啊,”史惠娘撇了撇嘴,还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是不是越是山高皇帝远的犄角旮旯,越是喜欢摆这样的架势啊?”
史璋年纪尚小,不经世事,但史珣这几年在户部做事,见识也是有的。
知县作为正印官,在地方上或许可以作威作福,平时出没厅堂,身边少不了衙差、书吏随行。
县丞、县尉对知县是有节制之权,但作为佐贰官,仪仗则要简陋得多,除开私仆,到任后地方最多从衙役里调两三名老卒听候差遣。
有些穷乡僻壤之地,也许不需要太顾忌朝廷的规制,但问题是越是究乡僻壤,钱粮越是窘迫,县衙里可差遣的人手极为有限,能有几人调给佐贰官贴身差遣?
现在楚山县衙不仅直接调六名仆妇、厨子过来,帮着照顾他们一家老小的起居,还派十数披坚执锐的甲卒在他父亲身边听候差遣,这是什么待遇?
这是监察御史得知之后都会见猎心喜、上本参奏的待遇啊!
除了十数甲卒侍立中院庭中带来的压迫感,史家老小也怕惊忧到史轸与郑屠商谈事,留在偏院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观望。
魏成隆一家原本是跟着仓皇出京,到淮源后也没有落脚的心思,都没有添置什么东西,收拾行囊甚快。
待雇了马车过来,魏成隆也是压着心头的恼怒,携妻子过来辞行,却在进中院之时被侍卫亲兵拦住,要先行禀报。
史轸与郑屠敞开门窗说话,廊前除了王章、史雄守着,其他人是禁止随便靠近,以免无意间叫人听去机密——即便是史家人都要避嫌。
这便是规矩。
魏成隆强忍住跺脚而走的冲动,等了片晌才见史轸得侍卫禀报走出来。
“成隆既然已决意举家迁往襄阳定居,我就不再挽留了,而时局动荡不休,你们到襄阳后一切都要小心为上——我让你嫂子准备一份程仪,十分微薄,成隆你们也不要推辞!”史轸拢着手,淡然说道,“姜燮、珣儿、璋儿,你们替我送一送你们的姑父、姑母,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聚呢!”
魏成隆不作声,史轸也不关心他的心情,说过话后便转回院中与郑屠说事去了。
姜燮看着姑夫魏成隆这时候负气而走,忙拽了拽史珣的衣袖,示意史璋以及妻子史惠娘也跟过来,走出院子给姑父、姑母一家送行。
姜燮等人送行到白涧河渡口,看到姑夫、姑母一家登上渡船才转身返回淮扬坊。
郑屠这时候已经离开,诸多侍卫亲兵到腾空出来的西偏院待命,中院庭中仅有王章带着四人值守。
“姜燮、珣儿、璋儿,你们过来,”
史轸走到门槛前,将二子、女婿喊进客堂里说话,
“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世事正发生天翻覆地复的变化,很快还会变得面目全非,叫你们全然认不出来。你们以往种种盘算、念头,这时候都要放下来,听我安排——接下来,我会向军侯举荐姜燮到军中做书史;珣儿在户部任吏学过度支,我会举荐你到苏典史身边任事;璋儿还没有经历过什么事,现在要从乡司一步步学起。你们也不要觉得有什么委屈的。王章校尉乃王氏子弟,数代将门,其父生前乃上骑都尉,为朝廷战死沙场,他在楚山犹要从军吏做起,你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自傲的资格。而军侯,不管你们在汴梁还是到楚山之后听到什么传闻,我也无需提醒你们什么,你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世间有些人物就是你们终生都望尘莫及的。此时你们只需要记住,军侯乃为父平生所未见之英杰,我们此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乱,能否安然渡过并有些微成就,全赖军侯这颗大树能否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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