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负责那个名叫庾敳(ái)的中年文士的安全,毕竟是司空看重拉拢的人,如果还想在这个乱世中混碗饭吃,就得卖点力。
跟着他一起来的四名军汉都是东海人,年纪相仿,十七八的样子,此时都用敬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默默散开,持械肃立。
邵勋哂笑一声。
这几个少年军户,武艺荒疏。他随口指点了几句,纠正了他们错误的习惯和动作,立刻令其敬畏万分。
当然,自己是他们的直属什长,这一点也很重要。
乱世么,有本事的人还是吃得开的。
院中还有几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汉子,一板一眼的练着武艺。
邵勋看了一眼,没甚兴趣,水平太差了。
他还看到了几个身穿锦袍的少年在劈柴,一个小女孩忙前忙后,给人递水,有时候还说笑一番,看着十分亲密,应是兄弟姐妹无疑了。
唉,作为士族,他们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还得干粗活吧?
等着吧,后面乐子还多呢。不光要干粗活,还会饿肚子甚至死。
公卿贵女,还被人贩卖为奴,惊喜不?
不过,他随即想到自己,不由得叹息连连。
他的处境,未必比人家好吧?甚至更糟。
洛阳附近,乱七八糟的部队太多了,且互不统属,各怀鬼胎。一个不好,哪天就火并起来,他一个人还能抵挡大势不成?
难绷。
“你要不要喝水呀?”小女孩提着裙摆,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邵勋看了她一眼,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明眸皓齿,颇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感觉。
但她最吸引人的其实不是容貌,而是那双大而黑的眼睛,闪烁着热情、天真、好奇的光芒,仿佛刚刚初生来到这个世界上一般。
“不用了。”邵勋笑了笑,回道。
小女孩也笑了笑,嘴角微微翘起,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一点看不出生气或失落的表情。
只见她又端着瓷碗,一一询问其他四名军士,四人纷纷摆手拒绝,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邵勋暗赞一声,小女娃倒是挺心善的,在这个贵贱分明的社会很难得。
不过,这样的善人,在乱世之中又有何人怜惜呢?遇到凶残的人,左不过一刀的事情。
他突然间有些烦躁。
想开摆都不行,这狗日的世道。
他不过是东海一军户,和身边其他四名军汉是一样的身份,没有任何出身、门第,在如今这个社会,卑贱如尘泥。
他护送而来的庾敳,就是正儿八经的士族,都不带正眼看他一下的,态度十分明显。
现实摆在这里,如果不想摆烂的话,其实选择很少了。
像石勒一样,投靠流民帅汲桑,期望混出头——没有门第出身的人,投靠农民起义军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
但汲桑实力不行,农民军就是帮乌合之众,战场上被暴打是大概率的事情,去了九死一生,结果难料。
那么投靠刘渊呢?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接收,就是自个也不太乐意啊。
得了,还是边走边看吧。
东海王司马越刚刚当上司空没多久,正处于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
甚至于,他连兵权都没有,最近正想方设法征调外州军户入京。
混得这么惨,也是没谁了。
“嗖!”一箭飞出,脱靶了……
庾府的一名护院失魂落魄地放下了步弓,嗫嚅不语。
邵勋见了,忍不住说道:“以前没练过么?身体前倾,左臂下沉,肘向内……”
护院若有所思。
邵勋上前,一把夺过步弓,拈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正中靶心。
护院们傻傻地看向他,眼神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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