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晃听了默默叹气,显然想到了这种可能。
庾亮虽然早慧,但他才十五岁,没经历过太多人心诡诈,这会直面如土色。
邵勋说完,直接扭头离开,检查新来之人的安置情况了。
其实他心中也很烦躁。
这仗打得不知所谓,而自己的前途也愈发莫测。
司马乂看似连战连胜,战术上取得了上风,打得司马颖、司马颙暗暗皱眉——讲道理,当他们尽起三十万大军征讨洛阳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会被教训得这么惨,说到底,还是战斗力弱了一些,如今却只能靠体量来赢了。
但司马乂的死穴也很明显:后劲不足。
开打到现在一个月了,精锐主力完全放弃了洛阳郊县,开始依托都城及外围阵地,试图打防守反击。
但反击真打得起来么?很难说啊。
无解,无解。
邵勋一间间馆舍走过去,检查得非常仔细,重点询问有没有军士骚扰。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心中满意,他现在还是有威望的,说话比正牌幢主糜晃还好使。
“又见到你了。”玄堂之内,邵勋看着有过两面之缘的小女孩,笑道。
“是你呀。”小女孩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行了一礼,眼睛又眯了起来。
她身边还有几个小姐妹,不知道是哪家的,欲言又止,装作没看见邵勋,低头做着女红。
“在做好吃的?”邵勋看着溢出香味的瓦罐、饭甑,问道。
“仆婢都被你抓走了,只能自己做了。”庾文君小声抱怨了一句。
邵勋哈哈一笑,道:“兵荒马乱的,学会做饭有好处。”
“我本来就学的呀。”庾文君捡起那本书,炫耀似的在邵勋面前晃了晃。
邵勋看到了名字:《食疏》。
他本以为士人女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呢,看来有点误会了,或者他真不了解这年头贵族女子的教育情况。
“妇人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庾文君自顾自地背着书里的内容:“侍奉舅姑、四时祭祀,不可任僮使,定要常手自亲。”
意思很明白,侍奉公婆、四时祭祀,女主人最好不要借手仆婢,要亲手制作饭食。
对于自家丈夫的饮食,也要时时关注,挑选《食疏》中合适的菜肴,更换口味,将养身体。
所以,做饭是“妇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妇功”也是贵族女子的必修课。
邵勋觉得挺好的。
贵族女子还要亲手做饭讨好公婆、夫君,至少比后世很多普通人家的小仙女强啊,属实是时代红利了。
“小小年纪,想得倒挺多。”他笑道。
庾文君脸上涌出淡淡的桃红,明亮的眼睛低垂着眨了眨。
“外面是不是打得很厉害?”她转移了话题,问道。
“你见过吗?”
“从御街过来的时候,满地是血,闻之欲呕。”
“害怕吗?”
“这个天下——”庾文君突然仰起脸来,认真地问道:“是不是就这样了,一直好不了?”
邵勋突然发现,小女孩的目光还挺复杂,蕴含的意味很多。
似乎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三月的春游大概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吧。战争的间歇给了她足够的温柔,让她对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产生了过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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