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如何?”邵勋问道:“不战而逃,罪莫大焉。”
说这句话时,他看了庾亮、徐朗一眼。
二人都有些不自然,显然不愿意就这么跑了。或者说,他们可以跑,但官没了,前期积累全部作废,需要从头再来——对世家子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战而逃确非上策。”糜晃凝眉苦思,片刻后说道:“司空北伐,若胜,当然一切都好。如果输了,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数万人马溃回洛阳,张方也怕。我猜测,届时洛阳还是如今这个局面。司空的结局不好说,或许好,或许不好。如果他被司马颖擒杀,洛阳多半要重新推举一个人出来。到了那时候,我等可就得像司马冏、司马乂的幕僚们那样,在主公覆灭后,自寻出路了。”
糜晃这话说得有点悲观。
邵勋又忍不住看了庾亮、徐朗一眼,却见二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放下心来。
或许,这就是士族的处事方式,打工而已,忠心有,但不多。
“司空应不至于被擒杀。”邵勋说道:“坚守洛阳是不会错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庾亮忍不住问道。
邵勋无法回答。
其实他现在的思路也有些混乱。
他知道司马越是八王之乱的胜利者,即便北伐失败了,应该也能安然逃回洛阳,东山再起——原时空历史轨迹,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吧?
不过他也不敢完全确定。
万一有蝴蝶效应呢?
或者,司马越此番北伐,干脆就走了狗屎运,打赢了?
信(历)息(史)太(不)少(好),难以判断。
“司空身边备了不下二十匹快马,若这还不能逃走,也太背了吧。”邵勋含糊地回了一句。
“单骑走免”这个绝技没学到家,最好别出来混……
庾亮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先别说这个了,你们在城中的家人,必要时全数搬进金墉城。”邵勋知道自己的话破绽甚多,于是决定转移话题,只见他盯着庾亮,诚恳地说道。
庾亮大为感动。
邵郎君的眼神很真挚,仿佛在说,我很关心你的家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还得预先多存粮食、箭矢、伤药等军资吧?”徐朗孤身一人在洛阳,没有家人牵累,直接问起了核心问题。
“自然要预先准备。”邵勋看向众人,说道:“不过,这事最好还是由朝廷来办为好。”
“行。”糜晃、庾亮二人像下属一样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忘了石超?他手下好几万兵马呢。”徐朗弱弱地问道。
“没忘他。”邵勋笑了笑,道:“若连石超这关都过不了,还谈什么北伐。两万余洛阳中军,以有心算无心,胜算很大。”
徐朗迟疑地点了点头,显然不是很放心。
邵勋当然知道,打仗这种事,没有百分百确定赢的。
司马越若连石超这块绊脚石都扳不倒,那我就——不陪你们玩了,带着学生兵连夜润去东海,当糜家的赘婿。
嗯,如果来得及,还会带走裴妃和世子。当不了糜家赘婿的话,可以拥裴妃、世子回封地,观望局势。
如果这也不行——那我就占山为王,让多半已是未亡人的裴妃当压寨夫人,好歹落了个老婆,算是这两三年洛阳生涯的纪念。
底线思维,邵某人从来不缺少。
他能预感到,动手的时间愈发临近了,一切都将很快揭晓。
事实上也差不多。
数日后,糜晃面容严肃地召集邵勋、何伦、王秉三人,私下宣读了司空的命令。
七月初六动手,一举覆灭石超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