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有些同情君臣一行人了,真的惨。
天子可能还好,习惯了。
司马乂奉帝出征的时候,夜宿豆田,条件也很艰苦。天子饭量又大,经常吃不上饭,人都瘦了……
但司马颖从小锦衣玉食,这次是真的落难了。
他来洛阳,真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糜晃、邵勋若想杀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想到这里,便有些唏嘘。
曾经叱咤风云的人,也会落到这步田地。
“如今洛阳谁做主?”胡毋辅之问道。
“督洛阳守事糜晃总揽军务。”王衍说道。
话只说了一半,但他相信胡毋辅之听得懂。
军务归糜晃,政务当然由他王夷甫做主了。至于那位曹馥,虽然是司马越的军司,但看样子他也不想争什么。
“邵勋呢?”胡毋辅之问了一个名字,直接让王衍惊讶了。
惊讶的原因不是因为邺府官员知道邵勋,而在于胡毋辅之压根就不管事啊。
他是太弟中庶子,有正经官职的,但和丞相府军谋祭酒杨准一样,逍遥度日,不任官事,不是在游山玩水,就是在狂喝滥嫖——事实上,邺府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幕僚,只拿俸禄,不干实事,但司马颖确实需要他们妆点门面。
名士多了,声势就壮。
声势壮了,前来投奔的人就多。
为此多养一些风流名士,那都是小事了。
“邵勋是东海国中尉司马,自封中军将军,何伦、王秉、苗愿之辈,见了他都不敢正面指斥。”王衍说道。
“就他?”胡毋辅之惊讶地指了指正在田里像头老黄牛一样犁地的军将,道:“既然一人之下,权势熏天,又何故如此?”
“怕是所谋甚大。”王衍阴阳了一句。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邵勋下地干活,也是一种“养望”。
有人养望靠卧冰求——咳咳,靠事亲至孝。
有人养望靠辩经清谈。
有人养望靠名士风流。
邵勋如此养望,吸引过来的怕是只有浊流役门,而不是清流名士。
“现在谁还没点野心。”胡毋辅之嘟囔了一句,然后正色道:“太弟既遣我来,我再不晓事,也得问清楚,可有性命之忧?”
“没有。”王衍很干脆地说道:“邵勋是个懂规矩的人,不是张方,放心吧。”
“好。”胡毋辅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牛车走得很慢,歌声仍隐约传来:“救我来!救我来!”
俚歌小调,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文采。
难的是你得贴近黔首们的生活,经常与他们攀谈,聊生活,拉家常,知道他们的诉求是什么,这才能写出脍炙人口的东西。
此时听到“救我来”三个字时,胡毋辅之就觉得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他仿佛听到了大晋朝那千千万万无人问津的黔首,在悲怆地大喊:“救我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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