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在又擤了一次鼻涕后,说道:“李家不来人就算了,再来,你就把事儿应下!
若三妮儿还是我亲生的,也算给她找个富裕人家,不至于跟我一起吃苦受罪,这些年别说我苛待几个闺女,我也苛待我自己!
你们吃干的,她们喝稀的,我连稀的都不敢喝,我一天就晚上那顿喝点儿剩米汤!
三妮儿过去李家也好,至少能吃饱饭,就盼着她那闷性子别犯轴,别让人家打骂!
若我的三妮儿就剩下壳子,里面的瓤子让什么东西给占了,那就更不能留在家里,再聪明再懂事也不留,我没法面对她……”
吴喜贵对三妮儿留家还是送走倒是不咋介意,丫头片子嘛,留家里也留不了几年,费粮食养活大了还得给嫁出去,那都是给别人家养的。
吴喜贵说:“那也行,反正李家开的价也不低,十两银子呢,回头永福也能说个好亲,还能省下一份口粮,就怕人家不来了。”
骆毅心寒。
她以为苛待女儿们的是曹氏,没想到真正没亲情的是吴喜贵。
屋里没了动静,骆毅悄悄返回自己的房间。
三个妮儿早就睡着了,她们每天的劳动量太大,营养又跟不上,都很细瘦,一床被子把她们都盖住了,还给三妮儿留了地方。
骆毅躺上床却睡不着——吴家这是要把她送哪儿去?
吴喜贵夫妇说的事情应该是在她穿来之前发生的,她一点儿也不知情。
看来,尽管今天她赶跑了杨半仙,可也给自己埋下祸患——吴家人反倒更疑心自己了。
难道自家女儿开智不好吗?我可是给你家赶跑了个大骗子呢!
但显然,吴家人并不如此做想。
杨半仙的话,到底还是给他们造成影响。
杨半仙有当年算命算得准的基础,又有“半仙”的名号,而且他是年纪一把的老者,给人感觉可信度很高。
而自己呢?七岁,女孩儿,昏迷再醒来就伶牙俐齿,变化之大令吴家人猝不及防。
这种对比下,显然杨半仙更让吴家人信任。
“瘆人”、“吃人的恶鬼”,这是吴老头吴老太太的猜忌。
“躯壳”、“瓤子”,这是曹氏的猜忌。
想到这里,骆毅蓦然惊觉,曹氏的猜忌是对的!
现在自己是三妮儿的肉身,自己的灵魂,用曹氏的话说,躯壳是三妮儿的,瓤子是自己的!
而曹氏也没有睡着。
不是为丈夫扬言休了她而不安,她在想三妮儿。
“我可怜的三妮儿啊,你投胎错了人家,你没那千金小姐的好命,投胎到咱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家!”曹氏在心里对她的三妮儿说:
“娘也想疼你,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怎会不疼你?可娘拿什么疼你?
你没出生就搅得全家不安宁,你奶和你爷坚决要娘把你打掉,他们说让娘上山砍柴火,多砍、多累着,就能把你累掉了;
最好能摔个跟头,往山坡下滚,那就不用砍柴,能直接把你摔掉!
娘舍不得啊,偷偷求了你熊爷爷,你熊爷爷跑来把你爷你奶给骂了一顿,说要不想再有机会抱孙子,就让我打掉胎儿!
说我这身子骨实在虚弱,禁不住打胎,这胎打掉就再无怀孕的可能,要是好好养着,这胎生完,以后还有希望……
你爷你奶这才没再折腾娘,你也才能出生;
可你出生后就像个皱皮的猫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连哭声都不如猫叫声大,你爷你奶、连你爹,一个看你一眼的人都没有,也没人来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