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自己太过幸运太过年轻,没有失去太多,所以一旦失去就反应过激吗?
或许……或许。
念泉也不能否认,如果他再失去其他朋友,其他亲人,其他熟悉的人,他或许也会慢慢因为疲惫而失去反抗的力量,继而只能默默忍受,亦或是融入其中。
面对这个该死的世道,自己并不特殊,自己原本也应当沉沦,应当忍受。
特殊的是安玄,是那个给予他天河生死剑的‘荒野人’。
为什么他会出现呢?
是母亲留下的因缘,还是说宿命使然?自己真的有那么特殊,真的有那么不可取代?
不……
正因为再一次与安玄,与‘伏邪’见面,所以念泉才能从短暂的喜悦和激动中醒悟:他其实并没有被赋予太多期待。
安玄并没有真的指望他去做什么,安玄和他背后的势力在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莫大的计划,自己并不是承载了一个什么注定命运的容器,自己只是一个幸运的,恰好被卷入漩涡的小船,得到了一点獠牙利爪。
多么幸运。
他是自由的,并不是棋子。
念泉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剑刃。这也说明母亲的死并不是什么计划的一环,自己的反抗也仅仅是出于内心激荡的情感,出于不愿忍耐的愤怒,一种独属于年轻人的天真,一种自以为是的自大。
出自于他自己意志,选择的道,自己剑刃指定的方向。
在体会了不算长久的孤独后,念泉明白,这个世界虽然广大无垠,但于人而言终究不过孤岛一片,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锚点来让自己和整个世界联系。
失去了母亲,念泉本应当如同无根的浮萍,他可能堕落,可能衰颓,可能奋起。
但更有可能,是在短暂的愤怒后,自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复仇很长时间,然后在进入玄夜城的高层后逐渐淡忘,逐渐忍受,逐渐变成一个陌生的自己,成为一个年轻时自己憎恨的大人。
幸好,他得了剑。
得到了带有两刃,分开生死的剑。
抬起自己手中的剑,念泉的目光凝视着剑刃,如镜的剑身倒映着他的眼眸,一如母亲的眸子。
在一个已经不存在母亲的世界,应该如何向自己证明自己爱她呢?该怎么去爱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
或许……
是彻底改变这个会不断吞噬人命的世道,彻底改变这个毫无道义与仁德的天地。
或许……
是再也不让母亲这样的人出现,再让这样的悲剧上演。
念泉看向桌上的那封信,他早就读过其中的内容。
【归义军的邀请】
念泉曾经想过,安玄是否是归义军的一员,自己的剑法,母亲的冒险,是否都是为了这传闻在荒野中反抗四大集团的抵抗组织而行动。
或许。或许加入他们的事业,就可以某种意义上与母亲并肩?
即便如此,恐怕也毫无意义。因为母亲已不能活转回来,她已经离开了。
但也正是因为母亲已不能回应自己,所以念泉也明白,自己再无退路。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人去评价这爱与决心。
自己也不能用未来的成就去满足母亲的期待,而母亲也不再会有愿望等待他去实现。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否欺骗了自己,是否辜负了自己。
就如安玄的那句话一样:既然做了,就没有期待他会还。没有人期待他去做什么。
唯有自己。
就如生死,如天河直坠。
分说,不由分说。
再无他人,也无证明的余地。
好在他还年轻。他还有漫长时间。
他不会哭泣,也不会迟疑。
他将会踏上改变这个世界的道路。
他将用一生,用自己的剑去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