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到十四这天,四时苑已是张灯结彩,美不胜收。心灵手巧的女娘们,用丝绢宣纸剪裁折叠成花儿、草儿、鸟儿、虫儿布置在即将举办诗会的冬晴苑,到得晚间,火把猎猎,灯烛满园,生生在这寒冷天气夺出一分春意来。
来来回回路上,家家户户已将准备好的灯笼挂在墙外,没有路过正街,足以令燕青感到浓郁的节日氛围。有时也能遇见舞龙舞狮的、划旱船的、踩高跷的……人们穿了盛装,笑容洋溢,即便被管事的呵斥两句也不放在心上,笑嘻嘻的变了动作阵形,按管事的要求来做。为上元当日表演紧锣密鼓的排练。
有时停步看几眼,身着彩衣扮作蚌女的女娘便会大胆地特意朝他这边多飘几步,旋即笑盈盈离去。
朝天门左近,北至州府,南至羊坝头、官巷口,尤为热闹。那一片是官府放灯的所在,正月十四这天其实已经开始,要到十八结束,整整五日,到得夜间灯山烛海,亮如白昼,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杂整个杭州城,似是把因朱勔之死,压抑了大半年的热闹浓缩十倍全然绽放开来。
在如此欢腾的氛围中,汴梁的官家亦会上街与民同乐,杭州知州蔡鋆却显得郁结难平,他一大早便在州衙大堂饮酒,醉了骂娘:“直贼娘蔡攸,直贼娘蔡攸,蔡攸!直贼娘!”
他本是清贵子弟,爹爹蔡京权倾天下,长居汴梁温雅风流,此时口中吐出的倒是最为汴梁士人鄙视的“村言”,也不知在京过年受了多大闲气。蔡攸乃蔡京长子,官拜淮康军节度使,与他一奶同胞,他骂蔡攸将娘卖给了贼,倒是把自己也给骂上了。大堂内元随吏员满脸尴尬无措,皆是大气不敢呼出,心中不停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祈求不被他的勃然怒火加诸己身。
刑曹参军陈平在门口望了一眼,对蔡鋆身边的元随使了个眼色,那元随悄悄挪了出去,问道:“何事?”
每逢上元,州府六曹繁忙,尤以刑曹为最,防火、缉盗,甚至还要在州府大牢前布置彩灯,宣扬刑法律令,威慑匪类。诸如此类细务已成惯例,陈平过来倒无甚大事,只是蔡鋆初自汴梁返杭,他来混个脸熟。
“倒没什么大事。大人这是怎么了?”
元随望他一眼,想想蔡鋆赴任以来,陈平贴的紧实,算是自家人,稍稍漏了口风:“大人回京过年,期间将那侍妾养在外宅,被大哥私告,蔡相令人杖毙了。”
陈平肃然起敬道:“公相大人家风严谨,实乃我辈楷模,朱勔那侍妾……呵。”说话间话锋一转,“年前下官至汴梁相府拜年,大人示下花评上元举行,明日晚间便会在风云庆会阁进行。诏令京官外任不得带亲眷随行,大人身边没个服侍的也不妥当……你去劝劝大人,杭州虽说不比汴梁,淸倌儿倒有几个尚可入眼,明日再挑一个便是,如此想来再传至公相大人那边,亦无大碍……下官就不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