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厢军到了眼前，胡老来不及示警便被制住，眼看着他们迅速闯进院子，四处布控，尤其是那藏着死士的院落，围的密不透风，弓上弦弩临矢，刀枪出鞘，杀气腾腾。听到外间动静，负责警戒的死士刚开了院门准备查看缘由，咄咄咄咄无数支箭矢倾泻而出，密密麻麻钉在木门之上，那死士当即变成了一只刺猬。
院落里惊呼声响起，却也没人再探头出来。外间的厢军次第调整队伍，上好弦的弓弩再次指向院门。
变故陡生。时嫮儿所在的冬苑离那院子最近，她听得外间响声，迷迷糊糊起床将窗户支开，瞬间感受到屋外的冰寒，一个激灵之后，肃杀惨烈的景象映入眼帘，霎时便清醒过来，手一颤合上了窗户，紧接着又想起什么，再次打开窗户，向着外间哭喊：“哇——姥姥，快跑——”
有弩箭指向这边，那将领不知吼了句甚么，厢军们嘻嘻哈哈地望着她，手中的弩箭倒没有抛射而出，留下这个衣容不整的绝色女娘惶恐而又执着在窗台上颤声喊叫。
以这些厢军的差饷，本是一辈子都迈不入四时苑大门的，见到时嫮儿这等大家，更是想也别想……
哭喊声中，四时苑在慌乱中醒来。
哭喊声中，陈平抬步踱入了四时苑大门。
哭喊声中，张菁慌慌张张冲出了院门……可眼前发生的，随后听到的，全然超乎预想。
来四时苑的有许多郁郁不得志之人，酒后时常发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类的牢骚。诚然，自赵佶登基尚奢靡近小人，其后吏治渐松，贪腐横行，比之仁宗、神宗年间落有千丈，可数百年的传承，不仅为赵佶留下一个堪称富足的天下，还有尚未完全沦丧的吏治道德。早些年间，京郊的老农状告蔡京，蔡京亦不得不急急道歉。
这世道是愈发荒唐，欺男霸女是时有发生，可大家终究是要些脸面的，官家大兴土木整治园林亦会授意蔡京等人进言，屡次推脱后，才不得不从谏如流。
——宫城的确是有些逼仄的。
蔡鋆、陈平，他怎会、怎敢明火执仗调动厢军来强抢民女？
局势已往最坏处设想，蔡鋆撕破了脸皮，指使陈平调动一切力量强抢乐婉，可那应该是私下的勾当，至多再摁上莫须有罪名用上应捕、弓手。张菁亦做了最坏打算，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她若拼死一搏，说不得尚有一线生机。
可眼前的，是厢军，是两浙路唯一拿得出手的数百宁海军，弓强弩劲，精甲锐兵。在张菁不远处的院落里，陈富贵带人自墙头又冲了一次，却只留下了血迹斑斑团团。
除非果真聚众为寇，即便是杭州城最大的势力，谁敢言与宁海军相碰？
晨光映在兵刃上，寒芒刺眼。
出来的匆忙，张菁长发未缚，粉黛未施，衣裙亦不够齐整。灵雨紧随她出来，攥着她往后拉，被她甩开了，她就那样素面朝天地站着，站在刀枪之前，倔犟而萧索。
宁海军的士卒并未为难她，反倒见她出门，稍稍退了几步，似是担心手中兵刃划伤了她。
青石铺就的小径上，陈平施施然走来，语调不见趾高气扬，反倒带些歉意：“张姥姥见谅，伤了贵属，本官亦是无奈之举。方才请胡老通禀见你，他似是对本官有些误会，迫不得已才如此这般……”陈平摊了摊手，几步走到张菁眼前，指着她身后的小院，温言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