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倾斜,这边谈论的话题倒正值兴处,那钱姓老者名诠,字佳译,祖上本是吴越王钱缪旁支,当年随钱俶纳土归宋,也搬来汴京定居,几代风流闲人,敲得一手好鼓,人称“东京第一鼓”。袁绹自不用多提,教坊大家,唱功无双,当年与苏东坡共度中秋,唱出“明月几时有”的不朽篇章,委实天下闻名,乃天宝之李龟年也,他尚有一项绝艺,人称“笛王”。至于余下两人,在词曲音律方面亦各有专长,他们都称得上是李师师的良师益友。
身居皇城跟里,闲谈中亦离不开政事,钱诠提了话头,众人便开始争论童贯西征大胜的最新战报。西边与夏军相持百年,西夏的国力早已被耗得七七八八,而西军素来精锐,童贯回报大胜亦在情理之中。谁也不曾想到,他们得到的消息其实是三月里熙州知州刘法兵败战死统安城后,童贯谎报的军情,虽说这个月童贯又率西军大败夏军,连平三城,可这样的战报尚未传来。
钱诠叹道:“此役一毕,朝廷当可松口气息了,西夏癣芥之患,可也每年耗费朝廷钱粮无算,这些年赋税日重,民不聊生,今后当可将养数年民力,聊作休养生息了。”
袁绹并不赞同,他深知当今陛下的德行,只要赵佶在位一日,轻徭薄赋必然无影,可这些话不便出口,冷笑了一声,微嘲道:“再如此下去,饥怨之下,盗贼蜂起,家门亦出不去喽……”
“哎?”钱诠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老袁,你三年前赴大名府为梁中书祝寿,途径梁山泊为贼寇所掳,自那次回来,你便死活不认‘笛王’的名头,说是有一贼寇长笛奏得高你千百倍。如今那梁山贼寇已被招安,你且说来他姓甚名谁,老夫使使手段将他调来东京,称量一番他的成色到底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袁绹,袁绹想了想,迟疑道:“你莫使坏,那人虽说落草为寇,对老夫和教坊司众人倒颇为照顾,有他遮护,老夫等人在梁山才得以全须全尾离开。老夫承他一份人情。”
钱诠不以为然道:“你道老夫何人?武职而已,老夫虽说无职无权,说句话来升他十阶八阶调来东京又有何难。”
袁绹这才放下心来,道:“他叫燕青。”
“啊?”钱诠猛一推桌,动静极大,霎时将众人目光引了过去。
“怎么?”
“钱兄你听说过此人?”
“难不成是哪位老友传人?”
……
始终安静娴雅的李师师,同样将茶盏放至了唇边,轻轻吹了好几口气息,倒一直未曾饮用。白皙的脖颈上,挺翘的双耳微不可查动了几动,聚精会神地听钱诠说话。
活着,她也就这么一份念想了。
片刻后,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在众人脑中渐渐浮现,最终拼凑成一个复杂而完整的人物。
“老夫祖籍杭州,到得如今,在杭州尚有些产业与家人,那边的消息知道的亦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