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一个指挥官。”贡萨洛将软帽放回到头顶:“就有些莽撞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正在那些骑士之中,但法国人一下子就变得慌乱了起来,我还能看不出吗?虽然之后还有一个瑞士人——雇佣兵的首领,与幸存的敕令骑士们一同不惜一切地发动了又一次进攻,但这次,我甚至没有动用到第三列火绳枪手,他们就被再次击溃了,那位瑞士雇佣兵的首领也不幸地死在了这次攻击中。”
我们趁机发动了反攻,虽然那时我们也只有八千人,而法国人仍然有两万余人,但他们已经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勇气,又没有人领导他们,就像被狼群追逐的羊羔那样失魂落魄地到处乱跑,我一直把他们赶到了格利亚诺河边才罢休。
后来那不勒斯的巴托为我带来了约五千人的援军,我们有了一万三千人,于是,我决定,只带着长矛手与火绳枪手去突袭法国人,天主保佑,这次我又胜利了。”
“天主保佑,”朱利奥说:“我听说你们这次只折损了五百人,而法国人损失了两万人?”
“太夸张了,我们的战损在一千人左右,而法国人的战损大约在一万两千人上下。”贡萨洛真心实意地说:“法国人并不懦弱,也懂得如何使用火炮,只能说,他们还没有习惯这样的战斗方式——或者说,敕令骑士给他们带来的胜利与荣耀太多了,多到让他们无法舍弃,无法改变,不过我想这次之后,他们也一定会设法采取更为合理一些的举措。”
他举了举酒杯:“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在之后的战斗中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惊喜的,大主教,您最近难道没有研究出一点有趣的东西吗?未必是火炮,像是这种无色的烈酒也不错,是的,别给我倒葡萄酒了,我比较喜欢那种——喝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在喝下一团火,只要一小杯就能让人浑身滚热。”
“那是给你们疗伤用的,”朱利奥无奈地说:“不是给你们兑了水当酒喝的。”
“在举行欢宴,或是美人在侧的时候,葡萄酒当然是最好的,但在阵地上,尤其是冬天,没有比那种无色的酒更好的东西啦,有了它们,我的火绳枪手开枪的时候,也不会因为手指僵硬而令得速度变缓。”
“如果您确实有所需要,”朱利奥说:“我会另外准备一些给您的。但不要再让士兵们喝那种无色的酒水了,一不小心是会丧命的。”
“那可真是万分感谢。”贡萨洛说:“但您可千万别让圣父知道,他已经很讨厌我了。”他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真不明白,难道我不够可爱吗?许多人都爱我,从西班牙到葡萄牙,又或是法国女人,或是那不勒斯女人。”
朱利奥大笑起来,贡萨洛的确是个可爱的人,虽然他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两鬓霜白,眼角与唇边都有着深刻的笑纹,但他有着一种旁人根本无法企及的魅力,这是连绵了近三十年的战争生涯赋予他的特殊之处,是生活优裕又平静的那些人永远无法获得,有时也无法了解的。
“那么您怎么会在这里呢?”朱利奥问道:“是要去罗马朝圣,或是奉献弥撒吗?”
说到这儿,贡萨洛的面容上就不免拂过了一丝忧郁的影子,就像是掩住了日光的一缕阴云:“国王命令我尽快返回西班牙。”虽然名义上是说,是因为他战功赫赫,所以伊莎贝拉一世女王与王夫斐迪南二世,要郑重地予以褒奖以及封赏,但法国人刚签订了格利亚诺协议,退出了那不勒斯,他就被拿走了总督的职务与将军的头衔,离开他的军队,孤身一人返回西班牙——其中的真实意图昭然若揭,贡萨洛只是不愿多想罢了。
他重重地沉下一口气,向眉宇之间不免带上了几分担忧的小朋友扬了扬嘴角:“算啦,”他说:“一个臣子最重要的品质乃是忠诚,如果他们需要我到战场上去,我就去,如果他们需要我回家去,我就回家去。”
“……对啦,”沉默了片刻后,他又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朝圣,也不是为了奉献弥撒,而是想要亲自……我是说,为我们的王女胡安娜,”他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朱利奥深深地鞠躬:“我想我必须代她向您致歉,以及表示谢意——大主教,感谢您不计较她对您的无礼,仍然谦卑而温和地待她——我的堂弟给我来了信。”
“你的堂弟?”
“是啊,就是那位不幸的爵爷。”贡萨洛想起堂弟给他的信里所说的事情,就不免又是好笑,又是悲哀,但他们确实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希望王女胡安娜的癔病能够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痊愈。
“啊,没什么,”朱利奥摇摇头:“王女殿下并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人——相反的,她……应该说,是这个世上,少有的依然保持着稚子之心的人吧。”
这样的评论不免让贡萨洛吃了一惊,要知道,就连胡安娜的生母伊莎贝拉一世都不免对这个疯癫的女儿充满了厌恶,她甚至对大臣说,如果这不是她的女儿,她会因为胡安娜对她的失敬行为,把她送到宗教裁判所里去,让他们如同审问一个女巫般地审问她,但他对朱利奥的品格也是有所了解的,他不认为年轻的大主教是在有意恭维或是说反话。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他好奇地追问道,或许,他回到西班牙后,可以再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看那位据说十分不堪造就的王储。
朱利奥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口是心非——胡安娜看似疯癫,实则……过于单纯,不知道她在成为王储之前,接受的是怎样的教育,也许教导的人为了避免一些问题,有意将她与外界隔绝,一连十几年,从幼年到成年,她的内心实质上根本没有长大过。以至于,她的“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击破后,她根本没法面对那些伴随着权力而来的汹汹恶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已经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却还是不能让人满意,也不明白她明明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却要被无情地惩罚,她只能拼命地告诉自己,自己是不同的,是被选定的,不可取代的,因为她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尊严可作为最后的依仗。如果这些也被摧毁了,她会在一瞬间崩溃也说不定。
她可能是朱利奥来到这个时代后,见到过的最像是“孩子”的一个孩子了……
本章节尚未完结,共3页当前第2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