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的脊背上,就像是在空白的卷轴上描绘与抄写法术那样,遍布着诡异莫测的符号、文字与线条,在线条与线条交界的地方,还镶嵌着宝石——血肉的身体当然不是秘银,或是黄金,宝石的基座如果落在皮肉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要么是被新生的血肉逐渐地排斥出去,要么就是被它们逐步地包裹起来,就像是贝壳里的珍珠,所以唯一能够固定基座的地方就只有肩胛骨和脊骨,在宝石的基座上有着很长的脚钉,钉子上附着魔法,可以让它如同活物那样在骨头中生根,并且驱逐新生的皮肉,所以那里的皮肉只有避让开它们的位置,如果有人拔除了那些钉子,那么这里就会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窟窿,奇异的是这些窟窿的边缘甚至是光滑的,覆盖着皮肤。
所有的纹样都围绕着,或是从这些宝石钉的中心发散出去,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它们有着规律性与密集性的美——就像是蝴蝶的鳞片,又或是植物的脉络。当然,对于格瑞纳达人与格瑞第的牧师来说,单纯的美是无法打动他们的,让他们妥协的是魔法刺青能够带来的强大的力量——阿芙拉只是一个实验品,但从她的身上,牧师们已经看到了一个无比美好的前景,她的生命因此有了最大的保障,她仍然会饿,会渴,会受伤,会遭到羞辱,但无论如何,不会再有人玩笑般地夺走她的性命了。
她应该觉得很冷,克瑞玛尔想,他们身边的温度略微高了一点,但它也很清楚,这点微薄的好意根本无法与阿芙拉将要受到的折磨相提并论,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它所要做的,除了能够保证阿芙拉不会轻易沦为无谓的消耗品之外,同样对她有着无法言喻的益处,在格瑞纳达,没有什么能够比自己的力量更值得信任,与更为重要的东西了。
熟悉的剧痛传来,阿芙拉张开了嘴,沉默地喘息着,她竭力放松身体,将自己的思想转移到痛苦之外的地方——譬如说,从克瑞玛尔殿下身上传来的浅淡气息——格瑞纳达人身上经常出现的气味第一是硫磺,因为红龙们身上总是有着浓重的硫磺气味,即便是他们化身为人类的时候也是如此,为了表示对红龙们的憧憬或是尊敬,格瑞纳达人们使用的外用香料永远混合着硫磺;第二种占有主要地位的是甜腥的血味,格瑞纳达的人们喜欢血酒,尤其是新鲜的血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只鸽子扭断脖子,让血从它的口中流到酒里是酒馆中最常见的景象之一;至于第三种,有时候会是没药,有时候会是麝香,有些时候也会是玫瑰。
只有克瑞玛尔殿下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气味,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只能说是水,最洁净的水和空气的气味,冰冷,但让人感到舒适与畅快,阿芙拉深深地呼吸着,这是她接下来十几天或是更久的时间里能够获得的少许慰藉之一。
异界的灵魂低着头,空气中缓慢地浮现出血腥的气味,很多辅助器械可以被用在魔法刺青里,从附魔的秘银针到恶魔的牙齿和尖刺都可以,但异界的灵魂用的是仅属于自己的那些,将力量凝聚成无形的刀刃或是刺针倾泻在敌人的头上并不困难,但要如同控制一根有形的,细如毛发的尖针那样控制它们只是“刺入”温热的血肉,而不是撕裂和翻滚,在没有接受过埃戴尔那的教导之前,它是绝对不敢那么做的——特别是他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钢铁的甲胄扭曲折断之后。
今天需要刻印完毕的也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异界的灵魂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就像是要爆裂那样的疼痛,在这方面,他倒可以与阿芙拉交换一下彼此的感受——但最后的一步还是要完成的,它将手指放在线条的末端,念诵咒语,魔法的力量从他的指尖传达到线条之中,阿芙拉可以感觉到就像是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并且鳞甲都是用烧红的铁刺做的,正在从她脊背上的一点窜到刺青覆盖的其他部分,速度迅疾,或说缓慢,她已经没有办法分辨了,也许在沉入黑暗的一百年,又或是一霎那,她就又清醒了过来,她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白色氟石的照耀下,它们里面分别藏着一个袖珍的阿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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