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六指的血红色树叶盘旋着从树尖坠下,被阳光下的微风轻轻地推送着,直到落在了一个乳白色的毛绒绒肚皮上。
白脸儿打了一个呼哨,但还是没有从梦中醒来,也许是因为正在做着一个好梦吧,在梦里有清澈和缓的河流,肥美的螃蟹,还有甜蜜的浆果与汁液,它在睡梦中咂着舌头,似乎已经尝到了那些难以忘却的美味,不,不仅仅是这些,水獭的另一个世界里还有一双细巧而又灵敏的手,这双手是属于施法者的,但它们从来也不介意为一只水獭烤出又香又脆的小鱼干,自从那个人离开了灰岭,白脸儿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样好吃的小鱼干了。
它的鼻子悲伤地耸动了一会,但在阳光开始变得稀疏的时候,白脸儿因为一个熟悉的气味而清醒了过来,如果是个人类,准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作为一只水獭,白脸儿没有过多地去考虑所谓的真实与幻境,它相信自己的鼻子,所以它毫不犹豫地翻身而起,穿过一丛越橘,跑过了半个小槭树林,来到河岸边缘——这里并不是星光河的边缘,而是它在穿过银冠密林时分出的一条支流,这条支流比那些会在冬季干涸的同伴要来的宽阔深邃,也正是因为如此,河流里不分四季地游动着无数最长不过手掌的小鱼。
在河流的沙岸边缘架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在上面烤着小鱼干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凯瑞本,在银冠密林,他无需面对敌人和邪恶,他的神色平和而从容,只是带着一点无法消弭的沉重……自从被他从星光河边抱回来之后,白脸儿就知道它所等待着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对于精灵而言,水獭的生命几乎就是一眨眼间的事情,但白脸儿拥有的智慧让它知道,有些人会回来,而有些人则永远不能,在它低矮的巢穴中,它看到过许多欢笑,但更多的还是泪水——虽然凯瑞本没有哭泣,但水獭可以感觉到他非常痛苦,这种痛苦不是来自于刀剑或是箭矢,它就像是慢性疾病,带来的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缓慢悠长的折磨,很多时候,你甚至可以忽略它,但在万籁俱寂之时,它的哀鸣将会如同水面上的涟漪那样不断地拂过灵魂深处。
“你胖了啊。”凯瑞本说,一边将这只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刻的哲学问题的水獭抱了起来,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到满足,还有柔滑闪亮的皮毛:“对啊,”精灵游侠说:“秋天就快要来了,”他把水獭放在膝盖上,慢吞吞地撸着它的毛:“你得吃的饱饱的,这样才能度过整个冬天。”事实上,不但是水獭,就连精灵们也在收集坚果、果实、鱼和其他一些可以吃的东西,虽然在严酷的寒冬到来的时候,为了取得可以抵抗极寒的肉和脂肪,他们还是免不了要狩猎,但如果可以,精灵们还是希望尽可能地减少这方面的消耗。
火堆上,是一个被磨光的石板,石板上小鱼们翘起了尾巴,就是这个气味将水獭白脸儿吸引了过来。它在凯瑞本的臂弯里打了一个转,向火堆伸出鼻子,一个劲儿地嗅着,烟气涌入它的鼻子,让它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不到时候呢。”凯瑞本说,一边叹着气,这是他第二次烤小鱼干,在他走过河边,看到小鱼们亮闪闪地从水流里跳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在密林中,你一向很难看到实体的火,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怀念这个气味,还有这个味道,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成功地复制。
这让他没有什么意外地想起他和亚戴尔说过的事情,佩兰特给他看了那份情报——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的小克瑞玛尔确实有着巨龙的血脉,或者说,何止是有,他身体里的血脉甚至是所有龙裔中最为尊贵的那些,而他也已经被他的父亲,还有红龙格瑞第再一次地承认了,并且有了相应的地位与尊荣,但也许非常多余的,凯瑞本十分担心他如今的境况,他简直都要感到懊悔了。
凯瑞本承认那个时候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克瑞玛尔,面对这个几乎被他当做了幼儿来看护的半精灵,如果他只是有着现在的这个身份,凯瑞本是不会感到意外或是产生敌意的,但他所推测出来的事实竟然是那样的可怕,克瑞玛尔不但是个龙裔,半精灵,他还曾是一个巫妖!而一个巫妖,在什么情况下可以重新得回生者的身体呢?在浩瀚的万维林中,很不幸的,凯瑞本就曾经看到过这个古老而孤寂的法则——而他也只是一掠而过罢了,怎么可能呢?即便一个施法者可以称得上良善,但他在成为巫妖的之前,之中和之后,都绝对不可能继续保有良善的立场,因为转化法术的任何一条都是极其邪恶的,这种邪恶几乎无法赎回——而且,既然他已经决定成为一个巫妖,也就表明他不再会继续保有一颗人类的心,不死者的血液是负能量的结晶,而他们的灵魂则是无底深渊的投影,他们或许会在某个时刻表现的如同一个好人,但他所有的行为都必定是有一个目的的,而且这个目的必定和他的利益紧密地牵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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