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黑夫正式进攻不过二三日便破武关而入,而距武关东北数百里,伏牛山、崤函群山阻隔的函谷关,项羽却仍在一筹莫展。
函谷关是东去洛阳,西达秦国的咽喉,从楚军的前线阵地陕县(河南三门峡市)到函谷关,足足有一百里地,五月份时,项羽却带着人走了整整五天,有时候一日仅能前进十里。
这条函道是项羽这辈子走过最难走的险径,什么成皋、亢父加起来都不及十一:崤山的路段多在涧谷之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这里邃岸天高,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左右到处都是松柏,行人在幽深的谷底,但闻山中老猿悲鸣,仰首却难见天日。
“难怪数百年前,晋军在这设伏,能杀得秦穆公的三位将军全军覆没。”
说话的是钟离昧,昔日的楚国老兵、间谍,今日的项羽麾下大将,当范增留在楚地治理大后方时,他俨然成了楚军里的智力担当。
只可惜,自春秋之后,随着晋国的分裂,崤函便归了秦国,秦人在此设关隘,从此便全据崤函之固——它随之成为六国西讨秦国必经的噩梦。
“吾等终于到了此关。”
抵达曹阳,已能遥遥望见函谷关时,项羽感慨万千,从小到大,他曾无数次听闻函谷关的名头。
尤记得,十多年前,在下相的项氏庄园里,大父项燕还曾对他讲述过信陵君、春申君两次组织六国合纵,攻至函谷关的故事。
“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将兵救魏,我亦在楚军之中。当时魏公子无忌会诸侯于大梁,又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
那是第四次合纵的辉煌胜利,只可惜魏王疑信陵君,未能继续扩大战果,当提起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合纵在函谷关前的战斗时,项燕的声音便要低沉许多:
“是时诸侯以楚考烈王为纵长,春申君用事,庞煖为将。魏、赵、韩、燕、楚五国至函谷关,秦出兵攻,诸侯兵皆败走,楚考烈王以归咎于春申君,越发疏远他……”
那是六国最后一次联合抗秦,这之后,随着秦始皇帝亲政,便开始不断东出函谷,扫灭六国。
在曹阳安营扎寨时,项羽告诉钟离昧:“大父在世时,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组织第六次合纵,仍使楚为纵长,击破函谷关,逼迫秦恢复韩国社稷,归还赵、魏、燕、楚之壤。”
只可惜最终还是纵散约败,随着项燕败亡,楚国也为秦所灭。
“如今,时隔多年,项籍终于实现了大父夙愿,重开合纵,带着楚人,站在此地!”
项羽重瞳如炬,对这座关隘志在必得!
楚国已经恢复,项羽之所以还坚持带着楚军主力不断西进,喊着“诛暴秦”的口号,目的往大了说,是欲为楚国复仇。
楚怀王入秦之耻,是每个有志气的楚人从小听闻的事,非要打比方的话,就跟宋人常念叨“靖康耻,犹未雪”一样,项羽耳濡目染,少时便埋下了仇恨秦人的种子。
而更令项羽觉得羞耻的是,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彊,天下弗能当。然而白起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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