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乡千人皆为乱,我以为,一味严刑镇压是不行了,便不顾县丞反对,释放那些被捕获的囚犯,好平息这场动乱。结果动乱稍平,我却被郡府的卒史捉了,认为我篡逆纵囚,我虽上诉乞鞠,江陵却维持原判,判我耐为鬼薪……”
一边说,盖庐还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所谓耐刑,就是强制剃除鬓毛胡须而保留头发,是一种羞辱刑。
在南郡受刑后,他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火辣辣的,好在来到岭南,所见之人,要么是刮了胡子,要么脸上刺字,甚至像昌南侯的四千短兵亲卫,竟是人人髡发,人称“髡军”,相比之下,他反而不显眼了。
这就是盖庐被发配的经历。
一边听他说,黑夫一边瞥着卷宗,知道其所言不虚。
“你明知可能会违律,为何还要释放‘反叛’黔首?”
盖庐道:“释黔首可平息动乱,追究起来,不过是’纵囚‘之罪,可一旦黔首聚集,打下了县邑,我身为县令,就犯了失地之过,全家老小都要受株连而死,两害择其轻。更何况,当时的情形,一味严刑打压,已无济于事。”
黑夫点了点头,暗道:
“自从喜君之事后,官吏们,便再不敢对律令的条款说半个不字,皆乐以刑杀为威,朝廷也以善逼民勒税为良吏,像盖庐这样的,却被发配为刑徒,这算不算奉法害民?”
可想而知,都一味严刑处置,天下这口大鼎,眼看又要开了……
“类似的叛乱,南郡还有么?”黑夫问盖庐,他乡党眼线虽多,但控制力,无法越过大江。
“不少。”
盖庐忧心忡忡:“除了安陆县、江陵县尚好,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抗徭窜逃之事。黔首逃入山林抓不到了,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管事的官吏,多被缉捕定罪。我离开的时候,云梦泽的盗寇,又多了起来。且不止是南郡出事,隔壁的九江郡,也闹出了两件较大的事……”
“一是一名受秦律被黥,叫英布的刑徒,本要被送去修骊山陵,他却杀了押送的官员,带着百余人,亡之江中为群盗。”
“二是有一支人马在巢湖活动,打着项燕的旗号,据说是项燕的嫡孙项籍……”
黑夫皱眉暗道:“项籍……项羽?他不是随项梁一起,发配北地郡了么?”
不管是真是假,他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可没功夫管江淮的事了。
“你就做替我管新移民的吏吧。”
黑夫亲自审核盖庐后,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官员,遂给他一份体面的差事。
听说自己不用干体力活,盖庐松了口气,下拜道谢,黑夫却起身道:“随我去看看你要管的人罢,也瞧瞧,朝廷又往陆梁地,送了些什么货色来!”
……
来到番禺城头,看着络绎入城的新移民们,盖庐才知道,自己得到了特殊优待……
却见番禺西北,专门容纳移民的营地外,在南征军士卒持矛威逼下,移民们排了大长队,他们中有驼背的老人,有稚嫩的青年,大多数人浑身酸臭,须发油腻,虱蚤丛生又衣衫破烂,遍布补丁且甚少清洗,而且许多人还面色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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