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猛地一颤。
“如果这样的你,我都不能相信,”塞尔玛垂下头,嘴角挽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还能相信谁呢?”
少女转过视线,试图用眼镜的反光挡住眼眶里的晶莹,但泰尔斯还是抓住了那个瞬间。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泰尔斯,”塞尔玛的语气带着疲倦和失望,声音沙哑:“无论是执着要寻找关于终结之战和巨龙的记载,还是每月一次出门下棋的请求,抑或是当年的血之灾祸还有那个蓝衣灾祸,以及他们为什么要找你的原因……”
那一刻,泰尔斯没有说话。
但他看向少女的眼睛,却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原来……
“但我一个都没有跟夏尔他们说,”女大公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一定非常珍惜这些秘密,我也知道它们既然是你的秘密,那就绝对不会对我有害。”
“是啊,泰尔斯,我相信你,”塞尔玛垂着头,嘶哑地道:“用我的生命相信你。”
沉默。
复杂难言的滋味漫上泰尔斯的心头,让他口中苦涩。
是啊,塞尔玛不是一个毫无特点的小女孩。
恰恰相反,她很敏感,很锐利,只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把自己掩藏在镜片之后。
无人知晓,大概也无人在意。
包括我。
“可是啊,泰尔斯·璨星,我对于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呢?”
塞尔玛艰难地抬起了头。
再一次,少女咬牙开口:“是你的负累?是你甩不脱的责任?是你抓在手里的筹码?才值得你这样来一次次拯救我?还是你被逼着应承的未婚妻?”
泰尔斯发誓,他从来没有在塞尔玛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那是混杂了惆怅、犹豫、痛苦、愤恨、恼怒和委屈不等的复杂情绪,统统聚合在女大公镜片后晶莹满溢的眼眶中。
仿佛他过去六年所认识的那个小滑头,只是一个虚假的外壳,仿佛眼前的这个塞尔玛,才是泰尔斯一直以来未曾发掘出的真容。
“不,都不是。”
她强忍着快被逼出眼睑的泪水,哽咽着道:
“现在啊,我懂了。”
第二王子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看着这个他所不认识,或者说他所未在意的小滑头。
塞尔玛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死命逼着自己注视泰尔斯。
她掩盖不住的哽咽声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讽刺:
“你,泰尔斯王子跟大部分的高贵之人都不一样,你有颗独特而温暖的心,有自己的原则,你无法忍受身边的人受苦遭灾而自己无动于衷……”
“所以你总是对弱者伸出援手,是么?”
“比如我。”
泰尔斯难过地看着她,只觉得胸腔沉闷。
塞尔玛晶莹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失望与痛苦,在镜片后释放出难以言喻的光芒。
“你看不下去我被逼着决定婚事,你看不下去我身陷险境,你看不下去我独自面对诸位大公,所以你毫不犹豫地来拯救我——就像你当年毫不犹豫地回到英灵宫,面对大公们一样。”
“当然,你还觉得愧疚,觉得自己该为把我送上大公的位置而负责,对么?”
“所以,你可怜我,同情我,帮助我,袒护我,”塞尔玛竭力让自己的呜咽声听起来像是冷笑,但她显然很不成功,“但我对你而言,充其量也就只是你所怜悯过、救助过的无数弱者中,其中一员而已——无论我想不想,都没有更多了。”
下一秒,少女捏紧了双拳,双臂微微颤动,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很大的痛苦一样。
用餐室里回复了让人不安的静谧。
只余下两个呼吸:一方颤抖而不稳,一方悠长而沉闷。
塞尔玛紧咬着牙齿,夹鼻眼镜后的眼睛浸透了泪水,下巴微颤。
终于,一滴晶莹从她的左眼角滑落。
泰尔斯闭上了眼睛,他叹息着低下头。
塞尔玛咬紧了牙齿,她伸出手,颤抖却坚定地抹掉左脸上的泪水,但却止不住泪水从右眼滑落:“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把我跟你放在一个世界里,永远不会把我当作,当作你的,你的……”
她说不下去了。
塞尔玛把头偏向另一侧,不让泰尔斯看见她的泪水。
“这就是‘带我走’的全部意义——几个亟待拯救的弱者,不比你救助街边的任何一只小狗来得更多,因为这就是我在你眼中的位置。”
“塞尔玛……”泰尔斯叹息道,他用尽全力,逼着自己开口,同时刻意地避开那个他最不想谈及的话题:“也许你不该想得这么多,我们是一直以来并肩作战的伙伴……”
“伙伴?”
“不。”
“你说过,莱安娜·特巴克就像一颗璀璨的钻石,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让你念念不忘,”塞尔玛带着泪水寒笑一声,表情凄然而决绝:“相比之下,龙霄城的塞尔玛,不,龙霄城的小滑头,大概只是一个烦人而无能的弱者,等待着你的施舍和保护。”
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当然不是,”他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
“不同?”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她摘掉眼镜,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塞尔玛摇了摇头,带着哽咽的嗓音冷哼道:
“不,泰尔斯,六年了,我太了解你了。”
“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会让你真正欣赏和赞叹的女人,只有那些强大、独立、自我,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姑娘们,你的目光永远只会为她们而亮起。”
泰尔斯皱起眉头。
“比如那位女公爵,她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让你由衷赞叹;比如那位姬妮女官,作为老师,哪怕六年不见,她也一刻未从你心中褪色;比如那位要塞之花,她更是在风暴来临时如铁壁般抵挡在前的战士。”
第二王子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口舌僵硬。
“甚至是你所说的那个女吸血鬼,那个背叛了你,把你逼到绝境,叫萨琳娜还是什么塔琳娜的丑八怪。”
“至少她强大、可怕,能让你每次提及都忌惮万分,警惕莫名,继而把她放在你眼里最关键的位置。”
塞尔玛重新戴上她的夹鼻眼镜,眼眶周围微微红肿。
“只有她们那样的人,才能吸引你的注目,让你难以忘怀,才能站在你面前,直视着你的眼睛,平等而独立地跟你对话,”她的语气回复了平静,但语句中的情绪却饱含冷意:“而那个只会缩在藏书室里,对封臣百依百顺,对政治恐惧万分,面对困难瑟瑟发抖的女孩,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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