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仇人开始,怎么样?”
钎子冷笑着,远远盯住泰尔斯:“我会割开她的血管,权当提醒您做决定的时钟。”
“然后依次是陌生人、属下,侍卫?”
钎子的每一个字,都让泰尔斯越发难受,越发愤怒。
冷静,泰尔斯。
冷静下来!
在他不可不谓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中,都只有自己被人用刀顶着脖子的场景。
被人用他人的性命要挟……
这还真是第一次。
泰尔斯抿紧嘴唇,讽刺地自嘲着。
只觉得内心无比压抑。
“萨克埃尔,”他艰难地开口:
“你能……”
但萨克埃尔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只是摇了摇头。
“可能致命的炼金球,加上四个人质,他们在不同的位置,我没法分身四顾。”
刑罚骑士凝重地摇摇头:
“没人能做到。”
泰尔斯内心一沉。
他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萨克埃尔看着王子的样子,微微叹息。
“但我依旧能救你出去,孩子。”
刑罚骑士远远看了钎子一眼,轻声道:“他的话不可信,而你的身份,显然比他们重要。”
“这个选择不难。”
泰尔斯手臂一紧,只觉得手中长剑无比沉重。
选择不难?
但是……
泰尔斯一个个地扫过每位人质:坏脾气的落难贵族玛丽娜、奸诈却又好心的坦帕老板、身份非常而洒脱自在的快绳。
以及……
王子艰难地看着看样子奄奄一息的面具护卫。
选择牺牲他们全部,然后我一个人逃出去?
还是牺牲他们其中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然后寄希望于萨克埃尔的突击,扭转局势?
不。
不!
对方掌握着不止一个筹码。
而他……
他一无所有,一筹莫展。
泰尔斯只觉肩膀沉重。
“我可没有一整天,殿下,”钎子看样子厌倦了这种僵局,寒声道:
“速决。”
很奇怪,这个时刻,泰尔斯突然想起了六年前。
六年前的英灵宫里,面对五位大公,他也声嘶力竭,将近绝望。
那个时候,自己甚至动摇过,考虑过要不要接受艾希达的提议,借着后者的力量,掀翻棋盘。
等等。
想到这里,泰尔斯微微一颤。
他咬紧牙齿,握在剑柄上的右手逐渐僵硬。
他并不是……
并不是一筹莫展,不是么?
至少。
泰尔斯艰难地抬起头,环视着每一个人。
他,泰尔斯·璨星。
还有着最后的筹码。
最后的。
想到这里,泰尔斯几乎要把手中的剑柄捏碎。
王子直直地望着约德尔的暗紫色面具,眼中神色难明。
面具护卫心中一动。
他突然知道王子要做什么了。
“不,”约德尔颤抖着挣扎了一下,焦急地直呼其名:
“泰尔斯!不!”
“别冒险!你比我们所有人都重要!”
泰尔斯闭上了眼睛。
萨克埃尔皱起眉头,钎子也狐疑地投来视线。
我比他们所有人……都重要?
王子想起很久以前,在复兴宫的那次刺杀,那时,是约德尔奋不顾身地推开他,独自挡下了三根弩箭。
他又想起在龙霄城里,其他人握着武器进入英灵宫,为王子那个不稳妥的计划争取机会。
那时……
对于约德尔,对于他们而言……
那也是个不难的选择吧。
不是么。
因为……
因为他不只是泰尔斯。
更是泰尔斯王子。
是王国的继承人。
然而。
他是吗?
泰尔斯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艾希达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我在你还是一个乞儿的时候,就来到你的面前,你还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王子咬起牙关,想起曾经的自己。
【当你在王子的头衔上沉醉度日,或者在乞儿的悲惨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当你在两者的快乐与苦痛里来回的时候,你是否曾经思考过,你自己究竟是什么?】
【一个因血脉而尊贵的王子?一个天生卑贱不幸的乞儿?一个早慧的天才孩子?一个在挣扎着,想要努力改变命运的可怜人?】
泰尔斯的呼吸再次开始加速。
【当你被剥去一切他人所下的定义,离开一切你藉以存在的情境,你自己还剩下什么?】
我还剩下什么?
下一秒,泰尔斯倏然睁眼!
“萨克埃尔。”
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坚毅而厚重。
“前王室卫队的刑罚官、守望人,伊曼努·萨克埃尔先生,对么?”
不再是那副难听、轻浮的公鸭嗓。
但他的内心,却无比放松,无比豁达。
不再忧心忡忡,重担难卸。
正在观察敌人的刑罚骑士皱眉转头:“嗯?”
泰尔斯果断地道:
“请你见机行事,尽力而为。”
萨克埃尔微微一愣:
“见什么机?”
泰尔斯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微笑。
被挟持着的快绳以为泰尔斯终于要放弃他们了,情急之下匆匆开口:“额,泰尔斯?听我说,我们可以选择一个比较中立的……”
但泰尔斯摇了摇头。
“闭嘴,快绳,”星辰王子叹息道:
“顺便一句,你的推销口才很差。”
快绳愣住了。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泛出笑容,平静而冷淡地看向钎子。
“你知道吗,钎子,这里,这里是炼金之塔的地盘。”
“他们留下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被星辰王国继承了。”
钎子面色一冷,突觉不妙。
炼金之塔?
什么意思?
只见王子看着昏暗地牢里的破败环境,重重地把长剑插入地面:
“法师们……在他们没消失的时候,总有各色各样的戏法,炼金球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泰尔斯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中这把样式优美,装饰名贵的长剑。
“璨星王室知道其中一些,也掌握了其中一些,”他出神地道,随后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我说的不是闪闪发光的金色血液……”
萨克埃尔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泰尔斯。
钎子默默做出手势,刺客们把人质束缚得更紧了。
王子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刺客们。
泰尔斯扭开视线,仿佛没看见约德尔的重重摇头。
我是谁?
我是泰尔斯。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到最后一天。
他默默地道。
没人能改变。
没人能否认。
没人能质疑。
因为我就是,也只能是泰尔斯。
而不是其他。
泰尔斯的双手握紧剑柄,觉得心情安详。
“别眨眼,”在所有人奇怪的眼神下,王子轻笑道:
“因为……”
“这也许是你们一生中见过的,最有趣、最神奇、最绚烂的魔法表演。”
泰尔斯不动声色地下移左手,轻轻抚上长剑的锋利银刃。
他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以及一片温热。
曾经,他在无比激动的时候做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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