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顶谈心的那么长时间里,吟儿不仅自己觉得神清气爽,而且观察瀚抒从始至终,别说有阳锁发作的迹象了,就连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心道这万御医用药的最强之处,该是打破了阴阳锁最根本的限制吧。渐渐治好她,亦能不伤害他。
真好,她不想和瀚抒此消彼长、你死我活,若在她痊愈的同时他也自然恢复、一起回到林阡身边辅助,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退一步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瀚抒不能自然恢复,也可劝他低头为他自己求医,万御医对此定然有妙法。想到这里,吟儿心更安了。
然而次日早起吟儿又感不适,觉得蹊跷的同时,不想再麻烦昨晚没怎么睡的瀚抒,自己一个人去找万御医解决。住久了倒能找得着方向,李纯祐的寝宫也离此不远,一般这时间应是在早朝,但吟儿听说李纯祐这两日卧病休养,万御医显然也在那里照应。
“还好他没有性命之忧,否则瀚抒就更睡不着了。”吟儿想到瀚抒那苦思冥想忧国忧民的样子就不厚道地想笑,其实,也是因为欣慰啊。
侍卫正在通传,吟儿被允许在寝宫的外室等。内室里的药味浓重,飘进鼻子里也特别熟悉。是了,自己尝试的药里,有一部分正是这李纯祐也在用的——咦,不是说他最近的抱恙是旧疾吗、因此他最近服的药和新药是无关的……怎么,才几天而已,和新药有关的那种病也犯了?
四处打量的同时吟儿觉得李纯祐那身体真是硬伤,王霸之业的最重要条件除了忠臣良将之外,就是本身有一副硬朗的好身体,他却那么瘦弱。还一身是病,唉!
这时内室传来李纯祐的声音:“国师夫人来了?御医,你去看看她。”
“微臣要先服侍皇上用药。”万御医道。
吟儿看不到那画面却想得到那场景,不禁一笑,因为想起这熟悉的一幕来自林阡和樊井……只是这一笑过去,忽然间心口剧痛。原先略有的不适感陡然变重,而且这疼痛感和先前的并不相同!
瞬间而已,吟儿呼吸不畅,眼前全黑,扶案不稳,栽倒在地,可能声响大了些,惊得万御医和李纯祐先后出来看她,她那时满头大汗。想要站起,又再倒下,反复数次,难受至极,本能驱使她好不容易才挪到门口,只以为外面会不那么闷。
“御医,快,快救她!”李纯祐声音骤然慌张。随着药味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吟儿在那浑噩之际竟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来不及说一句话倏忽便失去了知觉。
“小吟!?”洪瀚抒正巧只迟一步赶到这里,原是听闻吟儿不适前来寻医他于是来找吟儿,未想刚一到场就看到吟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样子,瀚抒本就因为吟儿的病情反反复复心中对万御医颇有不满,此时心魔被触一惊成狂,竟是毫不犹豫冲将上去一掌就对万御医劈下同时强行把吟儿夺过。
他掌力何其强悍。不止万御医被打得血流满面,便连李纯祐也被掀翻,强风横扫之下,两个人竟齐齐被抛出寝宫摔在前院,性命在洪瀚抒眼中向来如此草率。瀚抒抱住吟儿输气的同时满腔怨怒。大步追出双眼竟似要喷出火,李纯祐定神后原想去劝他却又被他一把推开老远、没能站稳再次重重跌坐在地,李纯祐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洪瀚抒面色黧黑杀气腾腾:“你说过你要帮我救她!你看看你手底下这庸医到底是怎么救的!”一边发怒咆哮,一边情绪失控地把钩往万御医身边砸打,重复不休,形似疯魔,每打一次,地面就好像往下塌裂一次,所有人都震惊当场,因为瀚抒这举措,根本比上回的李安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国师,不是、不是,息怒……”万御医吓得不敢睁眼,火从钩烧得他脸颊滚烫。
“瀚抒你疯了吗……让御医他看啊,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李纯祐惊吓也不轻,主要还是因为瀚抒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这癫狂的近魔状态,其实吟儿真心不想瀚抒再发出来,可是瀚抒根本不能自控,这是从那世外桃源走出来之后瀚抒第一次失控,难以预料。
“小吟,小吟死了,小吟死了我要你这庸医陪葬!”瀚抒只觉吟儿已经没救,关心则乱,大喝一声的同时钩锋已直刺万御医,然而这万御医和李纯祐就在一条直线上,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癫得带着李纯祐一起杀!?一片“护驾!”声中,中央侍卫军精锐全已到场,质子军共千余人,弯弓搭箭全朝瀚抒所在。
向来不讲理的洪瀚抒毫无理智,火从钩挥斥径直划定界限:“胆敢放箭,这庸医先死!你皇帝跟着来!”
“洪瀚抒你好大胆子,竟敢劫持圣上!”僵持片刻过后,人群中走出那颇具威仪的罗太后,爱子心切的她显然是来探病,却没想到遇到这等意外。
“是为了她,才勉强答应,与我合作么……”想到这刚刚建立的君臣兄弟关系竟然这么轻易就崩溃,一直渴盼理解也终于找到知己的李纯祐眼中泪水难以忍住。
“李纯祐,庸医是你给我的,现在人治成了这样,他罪魁祸首,你难辞其咎!”便此刻吟儿恢复气息,却吐出一大口血身体并不发热,根本不是阴阳锁也不是火毒症状!
“她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为何多治出一种病来!啊!?你什么狗屁医术沽名钓誉,治不好人,反害她病更重?!什么天下第一神医,彻头彻尾的骗子!骗子!!”瀚抒脸色铁青狠狠踢起那个抱头跪地的万御医,早已硬生生将那人踢到吐血。
“御医,你快解释啊,能治好的,能治好的,是吗……”李纯祐急忙道。生怕万御医无辜被瀚抒踢死,但万御医哪是不想解释,是洪瀚抒根本没给他时间解释。
“国师息怒!国师息怒!微臣并不是治不好……只要微臣治了,便没有治不好!”终于有空隙开口,万御医忙不迭磕头求饶。
“你说什么!”洪瀚抒听出音来一惊更甚,狂躁一扫而光。震惧充斥面上,他原只是问责、迁怒、硬要怪罪万御医治不好人以转移痛苦,种种表现只是比正常人看起来要过分些而已,心里却并不是真的要找谁陪葬,一番发泄过后原已是痛苦高于愤怒,未曾真正入魔,万念俱灰只想带着吟儿离开,万想不到,竟然意外从万御医口中套出来此中别有内情!?难道。吟儿是刻意被多治出一种病吗?!李纯祐亦惊恐地质问自己的心腹:“你,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
“说!再不说,再不说教你死无全尸!说!!”洪瀚抒言出必行,双钩狠狠落下——倏然看见,钩影里好像有吟儿?好像有她想劝自己的样子,可是瀚抒不敢再想,不敢想她昨晚还笑盈盈地陪自己在屋顶上。不敢想失去了她的林阡会怎么样。
“微臣说!微臣说!她来求医的时候,体内的毒素太多。早就没救了,纵使华佗再世,也是无能为力。微臣便与她说了实情,只是瞒着国师罢了……微臣想,虽说她已经无药可医,但是还可以造福其他人。只要她愿意以毒攻毒来试新药,如此便能根治皇上和更多人的病……皇上的病,微臣已经有了根治之术啦,只要服完这几帖,皇上便可药到病除!日后。西夏的百姓但凡也生此病,也能够不再是不治之症……皇上,恕罪啊皇上!恕罪啊,国师!”万御医战战兢兢,终于肯说实话,还反复强调着可以根治李纯祐了,还想要在李纯祐那里将功补过?!
冷不防瀚抒听得脸色全变肌肉都已扭曲:“药到病除,他李纯祐是药到病除了,我女人呢,因为治不好就不救了还拿她的命去换别人,你有问过她的意见吗!你不救她便罢,竟还敢害她找死?!”蓦然抢上一步,凶狠地夺取这万御医手中的药,猛一挥洒,顷刻挫骨扬灰。悲从中来,怒火填膺,却是浑身都在颤抖——他是慕名已久带吟儿来寻医的,万万没想到这万御医会害吟儿!这万御医确实不是庸医,和传说中一样,有把握的病只要他治了必然痊愈,然而对吟儿,他不是治不好,而是没有治,更还故意害她!
害吟儿——这个世间他最怕的情节,只要有稍许发生的可能,他就算连兄弟都下得去手,更何况一个本该救人的医生!
当所有的道理都站在瀚抒那边,这种情境下向来袒护万御医的李纯祐都僵立在旁、哑口无言。是要用这个女人试药,才能最快地根治他李纯祐的病,原来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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