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只想着以死谢罪,即便师父他极力保我,我也心灰意冷,内心充满罪恶感。”徐辕痛心地说,“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比我还小的孩子,一步步地走上前来,我以为他要替他父亲报仇,没想到他一把牵起了我的手。”就像他此刻牵住宋恒一样:“那个孩子对我说,‘没关系,不怪你。’没有那个心地纯良的孩子,也就没有后来的我,所以我徐辕发誓,有朝一日,我要和他一起站在峰顶,傲视这万里江山、海晏河清。那个孩子,我信他,二十年来,常怀一颗赤子之心。此时此刻,正是他和我跟随主公实现梦想的时候。”
“不,不……”那个孩子却受不了,悲痛欲绝对他摇头,“天骄,饶了我吧,我,我不行了……”声音沙哑,喃喃念着:“为什么,上天对我厌弃至此……”
徐辕一时不知怎么再劝。晓之以理?可是,宋恒心已关死。失去挚爱就无法振作?振作就真有那么难?有,风月,就有那么难啊。
徐辕噙泪转身,如何不懂,宋恒曾什么都失去,却至少还有兰山。
在废墟喝酒。
无路可退,无处可躲,只当自己是一条受伤的狗。
想要不理会这一整个世界,径自背对着大散关,背离着陇右陕北与关中,背朝着所有人的方向,把关心、劝慰或指责都抛诸脑后。
梦境里,现实中,什么阵眼,什么家国,自兰山殒命剑断石后,都和他宋恒没关系了,掀天匿地阵,谁爱上谁上——
对,我就是这么不负责任,我就是不做林阡的左膀右臂,我就是个懦夫就是个逃兵,我答应你建功立业,你把兰山还给我啊!
如果可以,吟儿真想就这样顶替宋恒进入那风烟境中,那样至少可以陪林阡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可惜,在列的不愿打,想入而入不得。
众人开导宋恒失败的这个昼夜,她在起先没有增援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杀入了两个细作的最后一道防线。
约莫午时,已深入南谷十几里——不知具体时间,只因天昏地暗,不知详细路程,只因百折九转。
这一刻,她与两个细作隔着一道残垣,却如临鸿沟。
断壁上,密密麻麻的虫蚁;她想过去,便需和他们一样经受住万虫啃噬之苦。
脚一移,险些穿心的箭矢;她想进攻,便需先问过四周牵一发动全身的箭雨。
但若不过去、不进攻……等不到援军赶来,他两个便会逃到下一关。
以上纠结,以上矛盾,以上胆怯,全都是两个细作给凤箫吟设想,而吟儿自己,毫无纠结,没有矛盾,从未胆怯,几乎在他俩历险的第二刻就紧跟着扑了上来,她身体四周簇拥着惜音剑拖曳的滔天血光。
鸿沟如何?敢犯我者,虽远必诛!
身如离弦之箭,电光火石掠出。
剑,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集灵动凌厉于一体。
不遗余力,追魂夺命,一往无前。
对于那些毒障和箭矢,她满身的破绽,由满身胆魄来挡。
一剑直劈而下,主使四始料不及,慌忙举手来拦,几近被她将手削断;好在那下线反应灵活,及时拔刀相抵,砰一声刀剑对撞火星四溅,她觉察出此人内力雄厚,武功不在她之下,是以不敢怠慢。
祸不单行,遽然脚底生风,原是她不慎踩到陷阱,随着一道利刃意外刺出地面,那强敌眼疾手快、身影倏变,一掌向她前胸偷袭,势如闪电。
她就该意识到,此人左右手随心所欲,以往应练过双刀或双剑……
不容喘息,主使四绕到她身后,一刀狠辣冲向她后心。
前后夹攻,危如累卵。
她镇静不乱,剑舞如狂,一招万式,攻守兼备,霎时战局早不见她此人,唯余剑招,“皓虎癫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不刻,声势犹在,剑也半隐,“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再尔后,剑与人皆无迹可寻,“只留清气满乾坤”,最终,连人带剑,复现于他二人刀剑之外——“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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