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血洗陈仓,终究只是解脱了你,你自己而已!
“父亲他,是吴曦用了刑?还是华一方、柳五津、宋恒、徐辕,他们……”仇恨已然满溢的此时,他克制着心中愤怒,问崇力谁是主使。
“不是。是抗金联盟的盟主,凤箫吟,是她下令把老爷处死,还悬首于要道示众,昭告天下要将我们株连九族……若非我趁其不备逃出来,只怕再也见不到少爷和夫人……”谁料从崇力嘴里吐出的凶手,给了林陌始料不及的冲击:“念昔?”光线在陌的身后跌宕,他唇角翕动,好像还想说什么,却没声音。
“少爷,是我亲眼所见,亦是她亲口承认。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将她从那样一个单纯善良,变成了如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崇力咬牙切齿,“她是为了让林阡没有后患……刚到川蜀的那年,她就对少爷做过同样的伤害!”
崇力一时激动,脸上肌肉都已扭曲,林陌面无表情,没有人能看懂他的心。
“你知道么,林念昔,她从前是我的未婚妻子……可是现在,她不是我的。”秦淮河边,她把《东坡全集》还给他,暮色里泛着淡淡的木芙蓉香。
“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夫子庙前灯火绚烂,她听到他的表白,低下头绯红着脸。
“你最近可有空闲么?陪我去赏心亭吊古如何?我有东西要给你,也有话要对你讲。”他预备在赏心亭将戴在身上十几年的玉玦交给她,当做定情信物,可惜那一幕没能发生。
“你是她对吗?我总有一份感觉,你就是她。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建康城黯淡的监牢里,她一时心急说漏了她对别人的爱,那个别人,林阡,差一点就是他,本来不就是他?
“盟主之位,可以依然由你来当。我与徐辕合作,不仅要夺那些权力,还要夺了你。”“那你真是妄想了,我只会当一个人的盟主。我凤箫吟,只会当他林阡一人以下的盟主!”“纵然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是他林阡的位置,你和徐辕加起来都篡夺不得!”黔西魔门的断崖,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和林阡对弈,棋还没下,满盘皆输。
“不知林阡的志向及不及得上我,完成的会不会比我能完成的出色。”“会,一定会!他会比你完成的出色,只要你不参与、不存在,他必然能够很快完成你所说的功业!”“好一个‘不存在’……”
“念昔,我已经送出,你也收到了。虽然你,没把它当做礼物,而且,还是和林阡给你的放在一起……”“对不起,我不能要!”“……你总要逆我。”“我只是不希望,留下后患发生的可能。”
短刀谷,两次正面冲突,没有刀兵,也不见血,为何他却体无完肤。
过去的欢笑和后来的残忍交替映现,从他的记忆深处一点点地袭上来,那是他们的爱情,不,是他对她的爱情,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反复徘徊。
没时间了,无法挽回,念昔,念昔,我该怎样还去爱你,你处死我父亲的那双手,亲手将你从我林陌的原则里抹除。
从此以后,你在我心里,彻底与林阡无异,甚而至于,你比林阡还要令我……深恶痛绝。
饮恨刀的宿命,
为战而生,为战而逃,
林阡,林念昔,
你夫妻二人,
一个迫我背井离乡,含冤莫白,
一个害我家破人亡,不得翻身,
我恨你们,
如何不恨!
一缕夕阳印染于阶前,院中柳树刚抽出新枝,
隔着一道围墙,似有箫声起,低徊、幽婉、呜咽,
穿透他清冷、空荡、孤寂的灵魂。
恨他们?恨他们,便是与那南宋的风烟,汉家的兴亡,彻底作别,
恍惚又闻子规啼,一叫一回肠一断,
此情此景,蜀中应当盛放杜鹃了。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但凡风雅之人如何不知,这子规的声音像极了不如归去。
孤城越绝三春暮。
故山只在白云间,望极云深不知处。
不如归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岁月比潮水隐秘,消逝得猝不及防,
冷风从窗口直入,尽力要吹熄火烛,窗外的天空,透现出遥远和隔阂,
事先谁会料想,原来有一天,居有定所的人也会流浪,
今宵又酒醒何处。
再回到躯壳中时,已是夜晚,月上中天。
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
“驸马。”“喝!”那是完颜永琏、轩辕九烨给他安排的酒席,这些天来,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只为了让他能迅速熟悉这些人,也是为了让他能和无数金人建立关系。
其中,就包括那些,掀天匿地阵里的高手。
轩辕九烨的意思很明白,大金第一阵眼,那双永劫,由命格相近的你,代替林阡握。
又是我?代替他?幼年焚琴,弃文习武,也是为他。
轮回世中,光湮老人给他命途的判词,这些年来,每每忆起都会心悸而吐血,可是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想要回味全词,好知道他下一步到底该何去何从——
“更吹落,花消零,草木无情,暗风兼残雨。伤见红颜步不归,回首梦。
事沉浮,路远近,人生无定,明主与故国。忽忆少年赴沙场,左右中?
清唱罢,酒未酣,变化无常,淡云和闲乐。惊逢故人临末路,竟擦身。”
觥筹交错间,仿佛又回到那个夏天,父亲领着一众南宋官员要与自己结识,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张冰脸,偏不爱与那些人亲近,三言两语,便咽得那些大人哑口无言。
而今酒醉,不能回去,想看到那些嘴脸庸俗的大人,都是奢侈。
一转眼,无痕迹,
筵席醒,不见。
开禧二年四月初,掀天匿地阵开启在即,每个人都务必抵达自己的位置。
包括凤箫吟在内,虽然她不在阵中,但阵外战事不可能停,这关键时刻,金宋高手调动频繁,两边都需有人坐镇中军。
离开短刀谷时,路边身影、她身边人,都已不是入谷时的那群,
难免叹息,命运无常。
待到环庆前线,重新见到林阡,帅帐再无旁人之际,她才终于像个孩子,扑到他怀中毫无掩饰地痛哭起来。
有伤感,有委屈,有忏悔,百感交集,只有在他那里才能轻易释放。
此时此刻,方才明白穆陵关上,他重逢她时为何会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自己的麾下。
这一战,后方枉死了太多无辜,前线的他们,却必须更坚强地活着、更勇敢地战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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