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阵法,要花多少人,费多少精力、多长时间才能摆出来。”吟儿叹了一声,林阡心念一动。吟儿已贼笑着钻到他怀里来,半晌,又说:“都怪我不好,为了追依然,跑太快。”
“我比你跑得还快。”阡也一笑。说实话,他俩确实是被沈依然所误的,若非她疯疯癫癫地突然离开、引得连林阡都没有经过思考就循声追了过来,他俩也不可能丧失警惕一瞬间就陷进迷宫阵中——难道是这样?难道是金人早就摆好了这个阵法,让沈依然把他俩给引进来?!否则,这么大的阵法,会这么快就成型,又怎么预知林阡一定会走进这里来?!
一瞬间间谍叛徒奸细这些伤人的字眼全部闯入脑间,先前林阡设想过的所有可能性内都没有涉及到这样的一个结果——“沈依然”,她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地出现了……
依然?!她从几年前就开始活跃在庆原路鄜延路的各个地盘,游荡在各个金营之中乐不思蜀,如果说她是那个出卖了鄜延路据点的叛徒,未尝不可?试想她可以趁醉酒从金军军官里套出迷宫地图,也可以以类似的手法来对付田守忠或是其亲信下属。诚然,这个想法林阡不忍去接受,但产生了就万万不能忽视。要知道,陇南之役之后的田若冶也被金人抓去做了军妓,田守忠等田家军对这个曾经的家主持有绝对的同情心和强烈的亲近感,又因为主公和主母都喜欢沈依然而不会过多地设防。连林阡,今天之前都觉得沈依然去当军妓可能是为了抗金去做细作,是情有可原的……
但沈依然她,又不可能是被抓去的。适才她自己也说了,她是自愿的,宋军里没有她的指望,她不如倒戈去金营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人算了。话有几成真,林阡说不准。细作,细作……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想,沈依然未必是想去当宋的细作,而也可能已经变节做了金的细作啊。叛徒的三大条件:要离林阡很近,她能达到,要武功,她具备,要有心结,她心结实在太多。
那么,望驾坪上她给盟军指路带他们走出迷宫,也可以理解成她在对林阡取信,目的就是要为这次更大的迷宫铺垫、林阡需对她完全没有戒心。毕竟金人的目标一直是林阡这个人。望驾坪上只是次练手,这一次才是真的,才更有把握。
否则怎会这么巧,阡吟的引蛇出洞引出来的人偏偏是她。
否则,是她出卖了那醉酒的金军军官来救林阡、帮林阡打赢了那场崆峒之战,盟军中的叛徒理应知道她甚至当时就见过她,她的参战不是秘密金军只要深入调查就能发现,那金军却为何还要留着她不杀她?除非,金军要利用她……
更重要的是,沈依然不仅很容易就满足这个二月在鄜延路的时间条件,而且她一月份的时候确实也在首阳山——那日林阡带郭傲和吟儿去拜祭单行紫雨时,曾经在单行墓旁见过一大一小两个脚印,属于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明明是自己人却不肯现身。从沈依然适才的话里听得出,阿杰也许是单行的后人……说这句话的沈依然疯了,说这句话的沈依然却很怀念那时候的她,却物是人非。
“吟儿,怪依然么?”林阡没把心中的疑虑告诉吟儿,问的只关乎沈依然当军妓。那些凌乱还没成型的思想,千万不能随便确信、胡乱咬定,更不可以扩散给他人。
“唔……怎么可能怪她。她是个可怜人。她说什么都不是存心的。”吟儿说的话题还在那个“膝下无子”上。
“我适才,实在不应那样对她。”林阡长叹了一口气,“我心中她一直是个孩子,但她的事情我又有多少能真正了解。或多或少,这几年我对她都失察了。她如今走错了路,我实在有这个责任将她拉回来。”
吟儿痴痴地笑,凝望他很久很久。
“怎么?”他回头看她。
“家长作风。”吟儿笑。
“今次出去之后,定要找她深谈。只要她还有救。”他必须求证田守忠的死是不是跟沈依然有关。背叛过盟军的人,他可以给第二次机会,衡量事情的轻重缓急,或既往不咎,或将功折罪。当然,若他适才错疑了她,沈依然并没有变节而纯粹只是甘做军妓,他也希望她还没有病入膏肓。
静谧中,触不到的鬼火此起彼伏,像幽灵在山林里游荡、闪烁,泛着绿光、拖着蓝色。胆小的女人是一定不敢入睡的,吟儿那家伙早就开始打鼾了。林阡笑着揽她在怀里,看着周围景象难得轻松。奸细的事情太纷繁,反而是此地最轻松。然而,人又怎能贪图一时的轻松去撤离纷繁?只求这一切能平衡,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