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除了昨日被轩辕九烨刻意分开,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和完颜丰枭捆绑着嫌疑,原来那不仅仅是完颜丰枭去故意接近和利用他混淆视听……
谁能想,徒禅月清和完颜丰枭表面是互咬的劲敌,暗中则是互相选定的替死鬼,却原来他们是同行的战友!
此刻徒禅月清自然不知完颜丰枭心中火热,他一边走一边如芒在背:可千万别被此人听出什么可疑来……虽然此人嗜好奇怪,为人倒也不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害他来掩护自己。
主公急需之时,由于不慎淌了转魄的浑水,他作为灭魂无法有作为,难免有所愧疚,同时心急如焚:不知是何变数?军令如此紧急。
是何变数?
仆散揆一手筹谋着五岳变数,林阡一心阻止着五岳变数,
却谁也没想到另一变数会出现在魔门!
封寒给寒棺放的那把火,造成了黑龙山人心惶惶,照亮了仆散揆分裂五岳的视野,也提醒了柏轻舟和林阡聚焦彼处;目光的盲区,却有个身为地主的河东魔门。对魔门来说,这把火却不是大局初定的慌乱,而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操(和谐)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事前,仆散揆便做好了他的计谋被林阡和柏轻舟识破的准备,果然林阡连夜作出了“冯天羽保护吕苗”、“殷柔以及部分十三翼辅助丁志远万演残部”的应对措施,甚至他自己亲自帮赵西风重整旗鼓救火救人,对这场舆论战应接得从容不迫;而在柏轻舟调动“真刚”一脉专门粉碎谣言、调控人心后,仆散揆先前吩咐“青鸾”潜藏在五岳的暗流几乎完全停滞。
结果,棋盘的死角,有个仆散揆也一样没留意的、被封寒那把火烧出来的意外,于林阡是意外破绽,于仆散揆却是意外收获。是了,那把火,只不过是林阡这个罪魁祸首带给河东的灾难之一。除了被引燃后黑烟滚滚的桃花溪外,还有被浓云再次淹没久久不散必有损害的枕云台,还有被完颜永琏和尚岳离三人闯入损毁的墨香居旋渊阵,还有被打得只要坍塌就再也无法复原的冥狱五行阵……
这些,对早已归附林阡的诸葛舍我和田揽月而言,或许还不算什么,但对燕平生及其死忠而言,那是他们的家园、不可磨灭的印记,尤其燕平生,他赠送老邪后的礼物、老邪后亲手构筑的城池,一草一木都不容侵犯,遑论毁坏?忍耐再三,脾气再好都不可能受得了。
此刻,仆散揆强忍着岳离之死的沉痛,一五一十对完颜永琏禀报战况:“王爷,可惜变数被林阡操控,短期内五岳不会再乱。”完颜永琏虽然虚弱,却在先前他和岳离早已下完的棋盘上又落了一子,务必不教任何人看见他的手在颤抖:“你说的变数‘五岳’,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你与林阡都没琢磨出。”
“王爷……什么?”仆散揆自知,他与王爷再心有灵犀,都不及岳离……
思及岳离,鼻子发酸。惊闻天尊战死,这一整个金军都在喜迎王爷归来之际,瞬即又落到了莫大的痛苦之中,仿佛断了另一根顶梁柱,连他仆散揆都不例外,更何况那些性情中人,尤其轩辕九烨、凌大杰、解涛这些疑过岳离的……
“林阡,他虽临阵换计、及时用云阵困住了我,但他用的是别人家的阵法。既然用了,他就把那群风雅之士拖下了水。为了对付你,他全心安抚五岳,那便注定顾此失彼。”完颜永琏不知那是“魔门”,只知是一群异于五岳的碛口土著,但他们与五岳是互为仇敌的,向来主张“绝对互信”的林阡,两个势力要么一起收伏,要么一起还未收伏。所以很明显地,他们和五岳一样尚未完全归顺、或者说尚在归顺途中,“林阡他,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仆散揆调匀气息,心领神会:“变数就是五岳的那帮躲在暗处的仇敌,风雅之士。所以,林阡注定会后院起火。”
“这火,恐怕还不小得很。一不留神,暗处的五岳仇敌群起攻之,明面的五岳中人亦会空中解体,林阡目前所得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凌大杰拭干眼泪,到王爷身边,攥紧拳战意炽热,“我等也好为天尊、和尚,报仇雪恨。”
“高手备战。”完颜永琏心中清楚,尚有余力的敌我兵马都已不多;碍于完颜璟受制于何慧如,本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故而只能凭高手暗潜入内、拉拢所有的反林阡势力倒戈相向。所幸,趁乱趁虚,高手足矣。
趁着这个“曹王多受了一天苦”、仆散揆和徐辕还没谈妥条件、做什么都不算失理的间隙,将林阡从战果累累拉下马跌得粉身碎骨,是完颜永琏站在仆散揆、凌大杰基础上的当务之急。如是,便能将九月河东之战的主动权彻底夺回。
“那群风雅之士……几百人都守护着凤箫吟,大约一刻之前,兵力似有增补,也都是去她身边的。”轩辕九烨三缄其口,向王爷说出青鸾先前给予的情报,“不过,青鸾缺乏人手,认为动静不大,不曾持续关注,此时不知何在。”
完颜永琏克制着心口剧痛,强颜一笑:“一刻之前,增补,动静不大。这些,不就意味着异变?”眼神一狠,照打不误,“战略不改。”
完颜永琏料得不错,魔门和五岳一样尚未完全归顺,尤其是燕平生身边、宁不来直接管控的这一股势力,离归顺还远得很。
“宗主练功吐血,似是练岔了气……”夜半,宁不来就为燕平生痛惜过、不值过,燕平生也替女儿痛惜过、不值过。当看到田揽月劳心劳力地给凤箫吟部署防御、察觉到他早已随着燕落秋向林阡归心之后,燕平生试探着问了给自己看伤却姗姗来迟的慕红莲几句,确定他和何业炎还是自己的死忠无误才放下心。而作为燕平生的死忠,宁不来岂能不忧燕平生所忧。
到这日中午,燕平生又吐了次血,召唤慕红莲来看却再次来迟,听闻正被林阡求药所以来晚了,那时宁不来的脸色便已经非常不好看,燕平生则藏不住的怒形于色,边吐血边骂娘:“那病弱自己没军医?!业炎呢?什么,寻渊声去了?渊声与她何干?她和那病弱很熟?!”
再到这暮雨潇潇,不必登高远眺,也知昔日风雅安宁的河东遭受了怎样的烽火连天,再不制止,整个魔门遗址都要被毁坏殆尽!“叫业炎和红莲回来,不准再给那病弱助阵!”“算了秋儿性命要紧,还是去吧……”由于宝贝女儿亲自去冥狱参战,燕平生委实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烈的思想斗争,反复拉锯,天人交战,如此才有了红莲业炎琴箫合奏的“时断时续”。那又如何,燕平生看着云雾里包括墨香居、旋渊阵在内的方位都像连珠炮般的被一群外人损毁,心疼得气越岔越厉害,走来踱去、焦躁不安、怒发冲冠。
“此地的未来,完全就被他林阡给耽误了!”死忠们忍不住义愤填膺说出燕平生的心里话。这一战,五岳或还算为了镐王府的平反付出代价,魔门却是彻头彻尾的无辜被无端连累了!尽管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不可能只怪林阡一个,但在对林阡本就怀有偏见的宁不来等人心里眼里,一切都不是金军或渊声害,而完完全全就是林阡害的。关键是,凭什么?林阡他是我们的仇人啊!
“他是那叛逆的继承,竟是要这样有意无意地削弱我们,以至于害我们不能再回黔西夺权!?”“逆贼恶意毁我家园,我等岂能坐以待毙?”“索性趁虚将他击溃?”宁不来的手下们提议直接给他背后一刀。
“不必,你们忘了,还有送来的人质在手上吗。”宁不来开口说,没必要,完全可以不战屈兵,“以凤箫吟一人为质,迫林阡跪下受降、为河东战火伏罪、交出我魔门王位,不是更容易?”
“如此甚好,尽可能地不费一兵一卒……”符合燕平生向来的仁慈之风。
“也算为宗主出口恶气。”宁不来望着燕平生走一步喘两下的样子,就觉得睡寒棺是凤箫吟理亏,心想她鸠占鹊巢早晚还是要还。
是故,早在冥狱坍塌之前,慕红莲和何业炎便被燕平生、宁不来召回去再也不曾琴箫合奏过。
“汝等驻守一夜,辛苦了。此刻便换我们。”寒棺之侧,宁不来发号施令。田揽月留下的那部分魔军虽然直属于燕落秋,说白了,两相冲突时还不是要听他们的宗主燕平生?
“是。”轻而易举,就让凤箫吟落到了燕平生的手上。
“宗主,如此是否可行……”何业炎面露难色,“秋儿若是知道……”
“臭婆娘闭嘴,秋儿也得听宗主的。”慕红莲紧绷着脸,上前给燕平生把脉,“胳膊肘不能总往外拐。”
“今次确实是小姐过分。”宁不来完全站在燕平生立场。
见宁不来远去巡逻,慕红莲一把把燕平生放倒在地:“宗主,您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他既担心燕平生身体,到底也是为当时还没打完渊声的林阡捏了一把汗。
燕平生略带狐疑地望了他夫妇两眼,脑子清醒得很:“慕红莲,你和林阡私相授受了什么?”
“不瞒宗主,‘大梦丸’。”慕红莲老脸一红。
燕平生差点吐血:“给他那个作甚!”
“宗主有所不知,那药除了众所周知的功效之外,还可以止疼……”慕红莲赶紧解释,“今日午后林阡之所以急着找我,是因为他先前那瓶不知落在了何处,而冥狱之战就快开始……”
“就是说,你俩还有先前的往来?”燕平生脸一黑,慕红莲言多必失。
燕平生做惯了人主,如何看不懂,何业炎只不过是因为燕落秋才听命于林阡、和何慧如再亲密也是私下的人际交往,如若两军交战反而看得清敌我。倒是表面斥责她的慕红莲,居然因为战斗、治病的关系,冒出一些与林阡的直接交情,林阡他,果然在撬自己墙角!
“我记得有人与我说过,仁义不是被欺负的理由。”燕平生对他夫妇二人语重心长,“可别被那叛逆带偏了心,像秋儿一样不求回报地待他。”
“自然不会。”红莲业炎经此提点,都正色点头,“一切以宗主马首是瞻。”
“业炎,去把那女人劫持出来。”燕平生推测林阡在冥狱的战斗还有一会儿,但该有的准备必须紧锣密鼓,寒棺那么局促幽暗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剑拔弩张,何况他也不想可能的鲜血脏了那里,所以凤箫吟务必要出寒棺来。之所以叫何业炎去劫持,是因为穿衣服的事还是女人干比较好……燕平生忽然想起什么,“慢着。”
“怎么?”何业炎止步。
“她身上余毒未清,只怕一离开寒棺就有性命之忧。”燕平生即使岔气、焦躁,终究本心还是善良的,“你进去以后,先把林阡留给她的寒毒全都灌下去,再带出来。”
“是。”何业炎奉命进入。
“迫林阡跪下受降、为河东战火伏罪、交出我魔门王位,这三点要求,必须都要达到。”盟军环伺,以弱胜强,未尝不可。燕平生明明白白,凤箫吟这个筹码就是这么重。
不错,就是这样重,重到寒棺里忘情忘我,重到无时无地不在想她,重到想为她活下去又想替她去死。
可重到这样的程度,林阡还是过家门而不入,这些年来,盟军在任何时候都是揽下战斗的责任先去守护盟友,而他林阡,最重要的人也永远都是最后才去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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