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羽远远便瞧见了那一人一马,此时近看,却见他身上布衣已然血迹斑斑,面色凝重,好似倾国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一般,沉沉双目盯在自己脸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牵着赤雪走到男人身前,劫后余生,终究也是天大的好事,总该拿出几分欢喜之态来。于他昨夜不敬,自己该怒,可他亦是第一个寻到自己的人,顿了顿,只柔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晓得我会来此处?”
韩刍夫不语,吸了吸鼻尖,不禁皱眉,“你用了药,哪里伤着了?”
“怪我骑术不精,从马上摔了下来,一点小伤,无妨的。”
“荒郊野岭,也有贵人相救,陛下好福气。”
嘴上虽这般说着,心中却非这般坦然。昨夜得以脱身后,便去寻她,却见她和赤雪双双不见了。料想她慌不择路定是进了山,而自己几乎是要将整座山翻过来,寻了半夜,还是无果,及半道上撞见那个探子,悬了大半夜的心,终究是落了回去。
若昨夜她当真落到了那些鲜卑人的手里,于她自己,于大凉江山,都将是灭顶之灾。
昨夜情势逼迫,自己只得以火势将禁军引了进来。一番厮杀,禁军固然伤亡惨重,鲜卑人却也是个个有来无回的。鲜卑人悍勇,明摆着是宁死不降的,是以未曾留下活口,但看一眼那些尸身亦可知晓,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鲜卑骑兵。
私兵过境,乃是大忌,所以他们乔装成了普通百姓,至于为何他们要夜闯大凉民寨,想来他们是安分守己的时候久了,便想侥幸一试,不巧的很,昨夜的寨子中真去了个不该去的人。而此时这个不该去的人又好端端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教人如何不动容,不禁莞尔。
见他笑望着自己,赫羽忙岔开了话题,“穆成一行人如何了?”
“折了一半,穆统领负伤不轻,又在山中寻你半宿,体力耗尽倒下了,我差人将他送了回去,又令将士们前来接应,此时人马想必已然齐聚沂水那头了,静待陛下归去。”
赫羽望着眼前的男人,单看他身上刀伤也有不下十处,心头不禁抱愧,他若不是记挂自己安危,早该倒地好好养伤了,又何须强撑着,还与自己这般闲话。
“陛下可知救下你的是何人?”
“你问这个作甚?”
“莫非,你不知?”
赫羽有些难为,明明自己方才问了,是他不愿说的,难不成还要将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问一番不成,只得如实答道,“确实不知,不过,我晓得,他绝非鲜卑人。”
韩刍夫笑问一句,“在陛下眼中,鲜卑人都是些蛮横的粗汉,但凡慈眉善目,风流潇洒之人,便断然不会是鲜卑人了?”
“你怎知”
到嘴的话硬生生被咽了下去,少女咬紧了两瓣唇,面现难色,难不成要承认,自己心里当真就是这么想的?当下愤愤不再理会,便欲牵着赤雪向山道走去,岂料猛一转身,又扯起了肋间伤势,只痛的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
忽觉右臂一紧,另有一只大手拖着自己的腰,耳旁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上去。”还没回过神来,整个身子已然轻盈起来,端端斜坐在了赤雪的背上。
赫羽低首望着地上的男人,那双眼睛也正望着自己,目色中是她读不出来的意味。忽觉自己腰间有异,才发现这温热是按在其上的那只掌心传来的。少女瞧了一眼,本以为他能会意,却见那只手大有纹丝不动之意。
“坐好。”
男人的语气倒不似他面上严肃,少女依言,抬起一只腿跨上了马。韩刍夫移开掌心,顺势在赤雪身上一拍,道一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