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羽缓缓走了进去,将石案上唯一的一支残烛点燃,环顾四周,一时伤感无限。
“这间石室本是皇陵禁地,历来只有君王方能来此,我却数年之前便来过。”
宋灵均闻言,不禁口出讥讽,“自今夜之后,这皇陵之中再无禁地。”
赫羽亦不理会,自顾自地说起来,“是时,皇兄英年早逝,父皇痛失独子,悲痛欲绝,便在此枯坐一夜,忏悔反思生平之过错,我亦在此,守了他一夜。那年,我还未满十四,还不曾料到,会有黄袍加身的那天,会有引颈就戮的今日。”
“只可说,你南宫家气数尽了,怪不得你,谁教女子生来,便担不起这等家国重任。”
赫羽苦笑一声,复又说道,“长公主腰牌一事,你是早就知晓了的罢?”
“不错,可我却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
“我只想查个清楚,再与你商议,此事毕竟关乎我南宫家清誉,你同样出身皇族,想必能懂的。”
“你若执意偏袒,我们母子又能奈何?不过表兄此时已是自由之身,我便也懒得和你计较了。”
“看来,为这一日,你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不错,以你之命,不教韩刍夫如期归朝,亦是怕他阻我行事,待王舍城风云已变,即便他再忠心于你,也是无计可施了。”
“你将我引至皇陵,教我远离宫城森严,心思当真缜密。”
宋灵均眉心一扬,笑叹道,“我如今唯一能利用的,也只有你对我的这点信任和愧疚了,不是么?”
女子点点头,也不禁苦笑一声,“不错,今夜之前,我对你,确是未起半点疑心的。”
宋灵均不愿再往事重提,罢了罢手,“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又这般信任于我,你坦诚相告,我也不为难你那孩儿了。”
“你当真这般想知道?”
“若不能将其剃骨抽筋,当枉为人。”
赫羽听着这恨恨之言,也笑了起来。当初的自己,亦是这般,恨不能将其抽筋扒皮,食肉饮血,而此时此刻,心头再现那人旧时模样,竟如何都恨不起来了。
“我方才说了,父皇曾在此反思生平过错,你我既然来了此处,难道不也该好生反省一番么?”
宋灵均心生不安之意,朗声说道,“我携身家性命入赘你大凉,你却背弃誓约,欺我辱我,为君不义,为妻不忠,你有今日下场,确是你该得的。而我呢?我平生之错,便是受你迷惑,做了你南宫赫羽的夫君罢了,我何错之有?”
赫羽听他说的狂妄,亦不甘示弱。
“当真如此么?你我虽是夫妻,却终究我为君,你为臣,以下犯上,弑君篡位,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算不得错?”
“成王败寇,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你将身家性命与锦绣江山输给了我,便是输的彻底了。”
赫羽闻言,一颗心便如死了般空寂,轻叹一声,复又说道,“你说我背弃誓约,生同寝,死同穴,此约,我却一直记在心间。”
宋灵均心头一凛。
“你此话何意?”
赫羽望着男子疑窦丛生的一双冷眼,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南宫荡何等心性,这皇陵乃是南宫氏族人长眠之地,无礼之人来了,还妄想能全身而退么?宫中既能留下条活路,这皇陵中亦能布下死局。
这石案之上,除却这支残烛,仅有一小块圆石突起,虽观之寻常的很,却是个要命的机关,一旦触及,外面那千斤重的石门落下,任他是谁,都将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赫羽缓缓伸出一只手,将其轻轻覆在圆石之上,只待稍一用力,恩怨情仇皆成一场空话。
罢了,便在此处做个了结罢。
自外间殿堂中传来嘈杂人声,北正亲卫的慌乱脚步打破了这皇陵禁地的安宁,当前一卒,人还未至,已高声呼喊起来。
“殿下大事不好,东郊骑兵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