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大量证据显示,工业化以前的夜间劳作情况非常普遍,尤其是在秋天到春天这段白昼最短的日子里。尽管黑夜里没有了亮光,无数人仍然在城市和乡间辛勤地劳动着。一位英格兰作家在1680年写道:“在这个时代,工匠们以及那些手头有活的人都养成了熬夜干活的习惯。”有些人只延长几个小时,而另一些人则一直干到午夜过后。17世纪的一句格言证实了这一点:“白天想干多少就干多少,晚上能干多少就干多少。”苏格兰也有一句老话:“如果晚上有活干,就赶紧让马进马厩,让妻子上床睡觉。”
都是谁在夜间劳作,为的又是什么呢?劳动究竟是出于自愿还是迫于无奈?这些问题的答案之一便是劳作时间的不固定。工人的劳动强度因为日期、时间而有所不同。安息日是休息的时间,其他日子里劳动者也没有严格遵守固定的作息时间,而是自己决定完成农舍、小作坊活计的速度,或者农场的劳作的速度。据e.p.汤普森说:“在他们掌控工作方式的地方,工人们总是时而猛干一阵子,时而闲散一会儿。”我们无法确定这些人在当时劳动力中占多大比例,不过,显然许多人将本可以提早干完的活推迟到了晚上,不管晚上的节奏是不是也像白天那样慵懒。白天的时间不仅用来干活,还用来闲聊和喝酒。有些行业,如面包烤制业,由于行业特殊的要求,必须整夜劳动,另一些行业则会因为突然增加的定单而忙碌起来。当时商品都是按需生产。赫福德裁缝店的学徒约翰·戴恩,曾“一连熬了三个通宵”,因为他的师傅“必须赶制出许多军大衣”。玻璃工雅克-路易·梅内特拉整整忙了一夜,给旺多姆的一座教堂制作玻璃窗户,因为第二天他必须交货。1722年,一位伦敦鞋匠在店铺中一直干到将近午夜,“因为当晚他必须做好一双鞋。”
不过,生存压力——既不是个人好恶、干活的速度,也不是“工业化以前的道德伦理”——才是夜间劳作最常见的原因。有句英国谚语证实了这一点:“白天的时间太短,要干的活太多。”夜晚让家境不好的人在一天的辛劳后仍能找到赚钱的机会。伊丽莎白时期的作家托马斯·德克尔在一篇描写烛光的文章中问道:“你的身边有多少贫穷的工匠过着舒适的生活?”伦敦的托马斯·隆一连干了两个晚上才“挣到钱”交房租。詹姆士·克莱顿牧师说:“一天当中最苦的活常常落在穷人身上,而且是在上帝和大自然分配的休息时间里。”同样,在弗兰科·萨切蒂14世纪所写的一则故事中,一个名叫伯纳米科的人问邻居:“你真的穷到非得在晚上干活吗?”
城市里的各种体力劳动者都是夜里干活的穷人。英格兰各个家庭里都有时刻听候主人使唤的仆人。有些家仆,如内侍和女仆,天黑后还要完成分派的活,比如锁门窗、铺床、剪烛花。一位荷兰作家说,如果有客人到来,家中的女仆可能一直要忙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能睡觉。家庭之外,搬运工和送货工这样的体力劳动者偶尔也会忙到深夜。凌晨两点,伦敦工人约翰·汤姆逊被叫去将压舱货物运到泰唔士河旁的一艘船上,因为决定泰唔士河装货时间的不是亮光,而是潮汐,渔民也跟搬运工一样。夜晚的城市街头到处都是小贩,如每天晚上在巴黎出售蛋奶烘饼的年轻小贩。我们可以在贾塔诺·祖姆皮尼的威尼斯版画中看到,大人和小孩借着月光在叫卖一些容易变质的食品,如牛血和新鲜牡蛎。一个少年叫喊着:“快来买我的贻贝,非常新鲜。”在罗马,小贩们在夜间出售白兰地,以驱散夜间的“湿气“。“拾荒的人”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他们在小巷中寻找遗落的破衣烂衫和可以卖给造纸厂的物品。有时塞缪尔·佩皮斯会在晚上回家的途中遇到一个提着灯笼“捡破布”的男孩——“有时他一天能捡三四蒲式耳破布,每蒲式耳可以卖三便士。”捡到的马粪也能带来小笔收入。有些人则在人群散去的市场摊位上翻找着,希望能找到面包、蔬菜和肉屑来卖钱。其他人则走街串巷地收集粪便,卖到乡间去做肥料。粪便也能变成钱。歌德在那不勒斯发现街头的男孩和农夫们“天黑后仍不愿离开”,因为“骡马的粪便”也是座“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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