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是野蛮?”
忽视身旁儿子的劝诫,阿哈罗诺夫虽知自己远比苏昼要弱,但却没有半点退缩。
他心怀自认的正确,自然无所畏惧,老将军将意图阻止自己的奥科廖洛夫推到一旁,仰视着四首巨龙,与低头的苏昼对视,双目闪烁着坚定的光:“你也经历过战争,也知晓叛乱的动荡——斯维特雷,你甚至失败过!“
“你明明知道这么做,会引发贵族的叛乱,令诸多移动都市宣布独立,再一次开启长达数十年的乱世——而那时,圣日估计都要熄灭了,甚至圣日熄灭,战争都不会结束。因为人就是有这么愚蠢,他们就是在面对危机时,会纠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反而不去应对真正的苦难。”
阿哈罗诺夫抬起手,高高指向苏昼:“忽视最后的结果,盲目的摧毁一切,这不是野蛮是什么?文明的延续才是重中之重,只要保证大部分人还活着,那么舍弃一部分也是最正常的选择!”
感应到了对方如此激昂的情绪,苏昼摇了摇头。
“可你错了。”
四首巨龙将头颅低垂,鳞片宛如阶梯,他一步一步从上走下,来到了阿哈罗诺夫父子身前。
他手持大盾,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塞正在前进,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他们不敢注视男人的身形,因为那会令他们双目失明,就像是直视太阳。
“我错了?”
只有阿哈罗诺夫依然怒视着苏昼:“你凭什么这么说?不要以为你可以用力量逼迫我认错!”
老者的言语间,带着一种有如殉道者般的崇高感。
是的,斯维特雷很强,第三集团军被整个击败,他们的生命被对方操之于手。
可那又如何?对方不过是个有着蛮力的野蛮人,他从未考虑过文明的未来,也没有考虑过世界局势,势力之间的纠缠,不过是拍拍脑袋就觉得自己是对的,所以非要干扰他们拯救世界的行动。
阿哈罗诺夫根本不怕死,甚至,为了自己的道而死,他只会自豪。
可苏昼并不在乎他的愤怒,并且也能理解他的愤怒源自于何处。
的确,依照阿哈罗诺夫的逻辑,阿斯莫代帝国的所作所为,这一切的举措虽然颇为野蛮血腥,但的确可以保证文明的存续。
苏昼深知,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他们大多数时间只能因势利导,寻找一条不怎么坏的路。
没有力量,就没有办法选择正确——苏昼也算是完全理解,为何伟大存在的眷属和眷族,都会有着伟大存在赐下的力量。
或许,那不是偏爱,也不是赏赐,而是一种基础条件。
——因为没有力量,别说实现愿望,达成正确,他们就连选择更加靠近正确的道路都不被允许。
苏昼不怪他们走上岔路,对于没有穿越者,没有奇迹发生的世界来说,这或许是一种合理的必然。
但他们应当有自知之明,要知道自己走的路不对,一百分的卷子应该朝着一百分努力。
而且,他们应该知晓,在面对正确时,当做何选择。
“我能救所有人。”
所以,他提醒一般地开口,对身前的老将军说道:“不用担心叛乱和独立,也不用忧愁什么乱世,你们甚至不需要忧愁圣日将熄和黄昏之龙,因为我将镇压所有的不从,并且令圣日重燃,令神木重焕生机。”
“我将会令世界树复苏。至于黄昏之龙,旧有的思念就让祂逝去,如若要铭记,我一人铭记即可。”
“这些我都能办得到,我背得起整个埃安世界。”
此刻,苏昼手掌虚抬,他的身前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幻影,而在他的力量下,这些幻影很快就由虚转实。
男人微微抬头,示意老将军观看。
——那是希光结社周边,一个个村庄使用炼金造物耕地种田,繁荣发展,颇有地球上机械化种植影子的景象。
——那是极北传承大殿周边,一位位普通人,无论是北地部落民,还是延霜居民,亦或是从全世界各地赶来的魔化者,非魔化者,全部都集体参悟传承,修行劳作,养活自己的同时,学习源能技艺的景象。
——那是抛下了相互之间的仇恨,所有人生活在一起,为了未来而奋斗的景象。
当然,还有,那位于希光高塔顶端,正在闪耀着堪比圣日光芒的结晶小树,燃薪神木幼苗正在茁壮成长的景象。
一年的时间,燃薪神木虽然远远没到成熟的时候,哪怕是想要变成和昔日蟠榕不死树那样规模恐怕都需要百来年。
但是,仅仅是照耀以希光山脉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却已经完全足够,可以承担起维持一地生态圈的作用了。
百来年的时光中,天上的圣日会熄灭,但是新的圣日将会成长而出,再一次照耀世间。
苏昼没有改变任何一点,这些都是最真实的图景,都是过去和现在,正发生在希光结社势力范围内的一切。
他认为阿哈罗诺夫能看得出来。
但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有另一片幻影,在苏昼身体的另一侧浮现。
——那是一个个移动都市中,正在被帮派欺压,被普通人歧视,明明背负着亲人的希望,最终还是被猎杀,投入源能炉心的魔化者灵魂。
——那是天灾肆虐的荒漠周边,众多简陋建筑,还有在其中挣扎求生的穷苦民众,他们没有移动都市的帮助,只能不断地在天灾和魔月的威胁下迁移,活的卑贱无比,甚至不配被贵族们压迫剥削。
——那是一个孩子,他一出生注定要承受苦难,命运多舛,因为他是魔化者之子,诞生于贫民窟中,即便聪慧且没有魔化病,他也注定会被人厌弃,而他想要为自己争取尊重的行为,会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体面人斥之为‘野蛮’。
因为不尊重底层民众,就是这个秩序的一部分,贱民想要尊重,就是破坏秩序,是破坏文明。
在那些穿着平整大衣,吃着米肉,丰衣足食,度冬不愁的体面人眼中,这样的秩序是好文明,而破坏自己赖以为生的这个好文明的人,就是该唾弃的野蛮人。
甚至,幻影中,还有这样的记忆。
一个母亲生养了十个儿女,因为太过贫穷无法养活便埋了三个,这对穷人家而言非常正常,埋葬自己孩子,甚至为了不再生孩子打胎也再常见不过,毕竟他们也没避孕的条件。
上城区也有位母亲,她的孩子在暴乱中丧生,葬礼中,她哭的很伤心,嚎啕的很大声。
“哭什么呢。”听见这声音,正在洗衣服的贫民窟母亲如此想到:“我们死掉多少小孩子,一点也没哭过。”
她不是不为自己死去的孩子伤心,只是的确不觉得人命有这么宝贵,哭的这么难受怎么干活啊?她还有七个孩子要养呢。
当然,这仍然局限于普通人之中。
而贵族呢?
埃安世界的贵族母亲死了一个孩子,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寂寞,会找几个平民和贫民的孩子作为陪葬,充当日后的玩伴和仆从。
这样的习俗甚至算不上罕见。
人的悲喜是不互通的,即便经历的是一样的事。
谁比较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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