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昼想要知道这些,也想要知道应对黄昏眷族和眷属的方法,所以他来到了黄昏世界群,寻觅潜藏在这世界中的信息。
而现在,在埃安世界经历了这么一场冒险后,苏昼终于明白,黄昏为什么是正确,而虚无教团又为什么如此不可理喻了。
“所有的正确,根基于存在之上,双神木正是其代表。”
“与之相对的黄昏,却昭告了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这样的生命,不仅仅不是正确,而是究极的虚无。”
就像是被人创造出用来守护文明的ai,却因为程序而摧毁了自己本应该守护的文明那样,没有任何意义,仅仅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下去的人工智能,就是黄昏的眷属。
黄昏拥抱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拥抱这些茫然存续着的‘怪物’,引导它们归入自己怀中,得享虚无的永眠。
但这温柔,反而赐予了黄昏眷族一丝温暖。
就像是,被驯化的人,反而因为有人可以赐予他们死,从而感受到了活的意义那样。
它们会为了这温暖而感动,这证明,它们的一生并不是彻底的虚无和痛苦,哪怕是死亡和消失,也算是为了更宏大的目标而献身。
它们错误地将黄昏的拥抱视作了真理,并毫不犹豫地立誓,要将这份虚无的温暖赐予整个宇宙。
——只有虚无,才是真理。
万物只有拥抱虚无,才能知晓自己为何而诞生并存在。
这说不上错,也称不上对,只是虚无教团和黄昏眷属的一厢情愿,而伟大存在不会回应这份错误的热情与爱,祂只是等待,等待这些迷途的怪物醒悟并归来。
而对于其他伟大存在和他们的眷族而言,无论是神木还是黄昏,都不可太过接近。
存在和延续,以及虚无,就像是阴阳的两极。
【终究是有什么正确的事情,即便这身粉身碎骨,即便这魂堕入虚无,即便这事做了就会被遗忘,无人能忆起,也无人能重现,不再存在于这个多元宇宙。】
【即便是明明知道有这么一条不归之途,秉持着‘道’的人,仍然会毫不犹豫地迈步,一次又一次,作出‘正确’的选择。】
纵然是存在,延续和虚无,也无法否认并凌驾的东西,才能被称之为‘道’。
只有能同时对抗祂们,对抗双神木和黄昏的存在,才能称得上是‘正确’。
“我是正确的。”
低声自语,不知是自我勉励,还是陈述心中所想,苏昼轻声道:“至少对我而言,便是如此。”
黄昏,以绝对的虚无,反衬出绝对的意义。
如若不能战胜这绝对的虚无,就永远不能证明自己正确
但只有存在和延续,就绝不是正确,不然的话,怪物也是如此,它们也渴求存在和延续,那些唯我的怪物,难不成就是正确了吗?
所以,不仅仅是其他伟大存在赞同神木的部分正确,神木也需要赞同其他伟大存在的部分正确,这样,祂们才不会变成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双神木才会成为一直重复‘你们说的都对!’这样话的家伙吧。
而且,了解了黄昏和双神木的对立本质,以及为何其他伟大存在能与这两位显然异常独特的存在并列相称后,苏昼甚至隐隐之间,有了一丝明悟。
“怪物和伟大存在,也有这样类似的对立。”
“怪物,唯我的极点,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究极的虚无,甚至不允许多元宇宙中有第二个意识存在,它们的道就是自己,永远无法影响到其他同等的强者。”
“而伟大存在截然不同,和我‘仅仅对我而言的正确’不同,祂们的正确缔造了一整个多元宇宙,换而言之,这就是伟大存在的基础,一个属于祂们正确的多元宇宙。”
当然,
苏昼还记得冰凝虚空中的景象,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星辰和区域。
属于寂主的灰烬,属于雅拉的世界群,属于完美的空洞和金色原初世界。
那正是众多被封印的伟大存在‘正确宇宙’的残骸,它们有的化作原初世界,有的化作世界群落,在那些世界中,都有独属于每个伟大存在的独特世界规则和文明。
而黄昏呢?
黄昏的世界群落,被证明和世界树的世界群落交杂在一起,实际上,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区别,黄昏的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有的。”
而就在此时,耳畔传来蛇灵的声音,雅拉的言语缥缈而空灵,似乎从灵魂的最深处响起:“黄昏的存在,祛除了所有伟大存在的影响——任何伟大都不能再以自己的正确引导自己的眷属和眷族,只能由自己的心去选择。”
“所以,失去了正确指引,听从人性的本能,神木的眷属会为了存在而不惜一切代价,先驱的眷属会为了探索放弃所有,我的眷属会为了不一样的可能性,不择一切手段。”
“所以,就像是人明明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却依然会选择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样,历经种种苦难后才明悟。”
确实如此。
苏昼默默地抬起头,环视整个埃安世界。
这个世界的万物众生,都在历经苦难。
并不因为谁,只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选择——诸神因为生存的恐惧,弑杀了祂们的创造者,一切悲哀因此而生。
而实际上,根据雅拉所说,在昔日那个伟大存在们还在和怪物战斗的轴段中,无限多元衍生轴中的万物,大多都在历经苦难。
但跟可悲的是,在那些多元宇宙中,苦难的制造者往往不是众生自己,而是邪神,怪物,可憎的人,怪异的统治者和制度——在那些世界中,没有正确,没有伟大的指引,也没有获得力量的眷属去改造世界。
没有英雄也没有神,更没有奇迹去救赎。
在那个黑暗的时日,太多太多的生命觉得存在本身就是苦难,欲望是折磨,生存也是。
他们渴求永眠之死,再也不想诞生,也再也不想让这样的世界存在。
伟大存在和怪物们的战争,直至最后的时刻,也在不停的摧毁多元宇宙,那些没有伟大存在庇护的多元宇宙甚至会被整个破碎,化作一颗原初的火种,一颗初始之火,在轴周边孤寂地燃烧。
所以,在那时,无限多元衍生轴周边,黑暗的虚无中只剩下众多零零散散的火星摇曳,其中大多是苟延残喘的残破多元,比起在其中挣扎着活着,太多生命宁肯一死。
万物皆亡,黄昏将至——
但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死呢?
苏昼暂时不知道,但是他猜测,那或许就是黄昏的正确。
也是为何黄昏明明战败了,却也仅仅是封印,而不像是怪物那样,被孤立至永恒尽头的原因。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太多宏大事物的时候。
苏昼眼中,眸光闪动,他注视着自己眼下的世界。
埃安大陆南境,所有的血之神木,都在苏昼派遣而去的化身攻击下枯萎,而那些被血之神木吸收掉的灵魂都被苏昼救下,储存了起来。
这是南境贵族的一次疯狂的测试,因为希光结社和帝国的步步紧逼,那些贵族恐惧自己恐怕活不到成为究极生命的时候,便趁着希光结社和帝国对峙的时候,提前展开了实验。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自然就是血之神木并没有以他们的灵魂为主导,更没有孕育出一个究极生命,而是一个半成品。
而成功的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被误导的,究极生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诞生,血之法和燃灵之法全部都是太阳皇抛出的诱饵,让他作为例子观察对比学习的试验品。
如何凝聚灵魂,如何将生命汇聚,如何将万物众生都作为薪柴,食粮,来成就一个‘完全体’。
一个无论什么情况,无论什么险恶磨难,都绝对不会死,都一定会存在下去的,‘究极生命’。
灵魂塑造意志,血肉铸就躯体。
帝国意志和究极生命,正是那位陛下的手笔。
而南境贵族,这些可悲又可憎的恶人,皇帝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成功,但他想要试试看,看看不成功的血之法,能走到什么地步。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既不是厌恶魔化者,也不是想要打击南境贵族,只是想要试试,所以就将南境数十亿人作为试验品。
仅此而已。
而现在,太阳皇将这已经咀嚼过一边的诱饵抛出,废物利用,拖延苏昼和伊洛维兹的时间。
几百颗血之神木,而且每一颗都会随着时间而近乎无止境地变强,这样的强大怪物,应该注意拖延希光结社相当一段时间。
但是他却没想到,伊洛维兹心怀死志,而苏昼又强的有点匪夷所思。
不得不说,计划被打乱了。
但这其实,又是某种必然。
此时此刻,狂风席卷,天地正在呼啸着。
苏昼抬起头,云层已经散尽,他看向地平线遥远地彼端,那位于帝国境内,正在北方灼灼闪耀的光。
在帝国和希光结社的边境,舰队正在聚集,强者正在对峙,延霜领和北境部落头一次联手,这一次不是为了劫掠,而是为了守护,守护文明与希望。
在他的脚下,无穷血之神木的枯萎的根系正在移动都市和大地上丛生,众生的生命因为几个人的恶劣和阴谋而消逝,灵魂也差点成为玩物一般的道具。
苏昼能感应到。
就在现在,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太阳皇,他正在朝这里投注目光。
在遥远的巴别塔之巅,圣蒙塔西尼山脉的中央,昔日‘燃薪神木’的树根之处,可以在正午时分,直接与圣日相连的位置,有一株释放着圣洁光芒,和昔日燃薪神木一般无二的神木心光体正在不断地扩大,扎根。
它圣洁,光辉,带来铁一般的秩序,帝国的意志在这里凝聚,它维持着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赖以生存的事物:埃安世界最大帝国,一个稳定政权的延续。
而埃安的南境,刚刚才站立起身没多久的伊洛维兹惊愕地看见,在血之神木腐朽的残骸中,有一头四头七冠的大红龙正在咆哮,变大,它汲取着整个埃安世界,尤其是南境中,那无数死于血之神木,贵族欲望的平民怨念,而成长。
七头十冠的古蛇,大龙,魔鬼,正在众生痛苦的哀嚎,哭泣,悲伤,憎恨,以及愤怒中变得完整。
它的咆哮震撼天地,令所有能聆听的万物都为之战栗。
一方代表秩序,代表生存,代表神圣的权柄,神木光辉耀世,誓要永存世间。
一方代表混沌,代表野蛮,巨龙怒吼,要用血和火清洗这个世界,让这世间动刀兵。
巴别高塔顶端,太阳皇沐浴于光芒,垂下眸光。
城市的残骸中,苏昼站立在腐朽的血肉上,双目灼灼。
两个自认为正确的执拗者,以自己的灵魂凝视世界,一个俯瞰着漆黑的大地,一个仰视着遥远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