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方到,荆威便回来了,他手臂还不能用力,带着满面风尘一把将昌邑长公主抱到怀里,后者挣了两下,听到他一声闷哼便不再敢动,埋在他胸口问他:“怎么了?”
“想你。”
荆威连夜赶路而来,声音嘶哑不堪,他问:“瑜儿。”
“什么?”
“无事。”
那日夜里荆威特意去看了荆平涣——那时还未给他取名,只以乳名“冬郎”呼之,荆威感叹:“这几年我仿佛陪你太少,竟不知道冬郎已长得这么高,该为他取名了。”
又道:“你要记得多向他提提我,我很怕他见我见的太少就忘了。”
昌邑长公主心里一颤:“怎么突然这样说?”
“……还有些事要处置,你先去睡。”
荆威从怀中摸出那封写在羊皮上的信: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大辽皇帝敬问齐国南阳侯无恙……他看了看,抬手将这卷羊皮扔进了火盆里,火苗陡然窜起,转瞬便只剩了一堆灰烬。
次日一整天荆威都与昌邑长公主形影不离,后者问起也只一昧笑着说:“许久未这样同你做些什么,明日再回去。”
昌邑长公主忽然泪下,她跪在荆威脚下:“我求你,不要再打了,荆威,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打了。我即刻回洛城去求长姐、有长姐说情,你会没事的。”
荆威教她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还怕力气太大伤到她:“快起来,地上凉。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说话。”
昌邑长公主只是不住抹泪,旁的一句也不肯开口。
荆威就那样搂着她,等她缓过来才松手。
那日夜里昌邑长公主难得换了一身艳丽衣裳,亲自熬了粥端来:“你在外行军打仗,必然吃不到这样热乎饭。”
荆威两口喝完一碗:“万河许多粥铺我都去过,没有一个及得上你的手艺,为了这碗粥我也要勤回来看你。”
昌邑长公主眼中似有泪意:“我有身孕,以粥代酒敬你,往后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哗啦!”
她递到嘴边的粥碗被荆威猛然打落,白花花的粥洒了她一身,后者口鼻之间已隐隐有黑血渗出,他一手按在几案上撑住身子,勉强道:“昌阳,不要为难自己。”
“你!”昌邑长公主欲出声呼救,却觉有什么哽在喉咙里,让她喊不出声来,只能抖着手去扶荆威,试图堵住他往外淌的血。
荆威笑她:“你,唉,你别哭啊,脸上妆都花了。”
“你早知道是不是?你早知道!你怎么还敢见我!”
“咳——”荆威呛出一口血来,溅得她衣襟上满是血点,“你还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宫中赐下的药药性极烈,荆威只觉五脏六腑烧起来一样绞痛,他握住拳,压下那股汹涌疼痛,想再看一眼她,双眼却开始模糊了,只能抖着手摸她的脸:“瑜、瑜儿,我走后,听陛下吩咐,不要、不要为难自己。”
“好,我听陛下的,我听你的,好。”
“你看……”
荆威声音低下去,昌邑长公主将耳朵贴在他嘴边才能听见他说:“你看……你还是穿……穿红衣裳……最……好看了。”
元和三年二月,大将军卫广陵、华阳王卫瑢合围南阳。
同月,昌邑长公主鸩杀逆贼,献城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