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嘱咐了几句旁的,周扈一一应下,进门前刻意扯出一个笑来,可惜他在天水这半年虽未经战事也是劳心劳力,看着比之从前憔悴许多,终究还是惹得周慎之落泪。
卫容送他出来时眼眶里也含着泪,一再要他多过来看看母亲,周扈上前两步拽掉她簪在鬓边的墨梅,若无其事转过身:“明日要上朝,不多留了,妹妹保重。”
当夜周扈宿在府内书房,自镇北将军战死后他除非必要从不到这里来,姜氏问过周慎之病情后便走了,过不久又进来给他送官服与粥,将几盏有些暗了的灯挑亮,最后低声道:“别忙了,回家来也该睡个安稳觉了。”
周扈深吸一口气,冲她笑道:“孩儿不孝,累得母亲如此挂心。”
“给谢将军去封信调阿廷早些回来,你姑母这次病得厉害……已经耽搁四娘一回,就别再耽搁阿婵了。”姜氏摸着他粗糙许多的脸庞,从带着细小划痕的眉眼摸到消瘦的双颊,“还有你与夏二娘的事,也该提一提了,益阳夏氏毕竟名门,人家姑娘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还有十个月便出孝期了,万俟安德是自尽而死,叛乱的左贤王有万俟淏去杀,可他却杀不了与大齐签过和书的万俟淏。蒋开虽被处斩,他后面汶阳蒋氏却毫发无伤,祖父、姑母重病……
周扈心里乱成一团,委实不想与母亲谈论这个,胡乱应承两句便将她送出去,自己对着灯抄录父亲留下的手记。
十年前洛城时兴写手记,尤其时兴将手记写在某本书里,那时素心先生还很出名,凡女子写手记都爱写在那册《杯莫停》或者《春日宴》里,男子手记则多写在原先生书里,譬如卫昀先前看到的信阳侯手记便写在那册《论天下渠》里。
周扈也是从前在书房里找了半夜才找到那么一册写在《论天下马》里的手记,不同于信阳侯手记生冷无趣,这册里面大多是在陇定一线逸闻趣事,偶或插几则战报,也有兵法心得,总之七零八碎记了许多,后来他每头脑混沌、心神不宁之时便拿出来抄录几页,聊以平心静气。
今夜却仿佛格外难以平静,周扈将案上一沓纸全部抄完仍觉思绪不定,一闭上眼便是乌风当日披着白披风跪在他面前的模样,定州营偏将军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北辽袭营,将军,将军……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