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南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并不作声。
是谁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暖香,下午记得把我的羽纱衣拿出来,还有我的宝蓝点珠玉钗取来,明日我同副主家的小姐约见……”程绣莲正在刺绣,她咬断丝线,对暖香说。
“……”暖香咬咬唇,没有说话。
“嗯?”程绣莲轻哼一声,暖香今日是怎么了?
“……”暖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脚尖在地上磨蹭。
“有什么问题吗?”程绣莲蹙眉。
“徐家小姐她……说明日有事,不能,不能同你一起……”暖香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磕磕绊绊,不敢看程绣莲的脸色。
程绣莲捏着针的手一顿。
“小姐……”暖香担忧地看着她。
“小姐!都是那个贱人搞的鬼!我这就去找她说清楚!”迎蓉放下手中的扫帚,脸因为愤怒显得有些扭曲。
“迎蓉……你别添乱!”暖香瞪她一眼。
“我怎么了我!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说咱们小姐的吗?说小姐贪功,欺负姊妹!伪善!”迎蓉株连炮弹似的说了一气。
“迎蓉!”暖香打了一下她的手。
“你打我作甚!我说错了吗?要不是那个贱人!”迎蓉喋喋不休,愈发肆无忌惮。
“都怪她,现在她名气可大了呢!”
“够了!”程绣莲突然坐起来,脸上虽然还是带着微笑,却浸着入骨的寒意。
“小姐……”暖香低下头。
“小姐,我错了……”迎蓉有些害怕。
程绣莲不言,“我去找老师。”
“至于其他小姐们,不用再管。”程绣莲拂袖离去。
“扣扣!”程绣莲轻轻地敲了敲仪门。
开门的一位青衣女婢,“何事?”
“清言姐姐,麻烦禀报老师。”程绣莲语气尊敬,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侍女,而是一位小姐。
“嘎吱……”仪门缓缓打开,“先生还在忙,你先在外间等。”
“好的。”程绣莲顺从的回答,没有丝毫不满。
只是她有些疑惑,都过了晌午,老师在见谁呢?
厢房里。
程绣芝略显拘谨地坐在檀木椅子上,她不晓得魏先生叫她来是为了什么。
她来过这里统共不超过两次,还都是在外间,从来没有进来过。
屋里的布置并不是程绣芝想象的那般贵气豪华,清简至极。
青灰色的墙,简单的书案花几,珠帘后是女子的闺阁,整个房间一尘不染,窗明几净,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家的房间。
只是屋里随处可见的刺绣,丝线,纱案,针匣显露出主人的心情。
程绣芝瞳孔猛地一缩,那幅刺绣!
走进屋里时就看见了一面屏风,草草扫一眼只以为是些寻常山水风光罢了。
可从另一面看,程绣芝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山水刺绣!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旅行!
清浅的针笔勾勒出一幅郊野春光,疏林薄雾,掩映着几家茅舍、草桥、流水、老树、扁舟。
两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炭的毛驴,向城市走来。一片柳林,枝头刚刚泛出嫩绿,令人感到虽是春寒料峭,却已大地回春。
路上一顶轿子,内坐一位妇人。轿顶装饰着杨柳杂花,轿后跟着骑马的、挑担的,似从京郊踏青扫墓归来。
来到码头。人烟稠密,粮船云集。人们有在茶馆休息的,有看相算命的,有在饭铺进餐的。
河里船只来往,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
是谁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哪里是刺绣?
这分明是一方世界,一方人情,一方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