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能大声说话,是以,这一路就十分安静。
就算能讲话,随海也不敢说,皇上吃饭前罚了他一天不许说话呢!
回同路很短,一百多米的样子,没走多久就听到了闹哄哄的声音,踏出临界点之后就又进到另一条五花八门的街道了,这条街称七彩街,也称女子街,就是街上卖的东西,清一色全是女子们用的。
这条古老的街道一直存在,聂青婉小时候还逛过,也买过东西,自是十分熟悉,小时候姑娘们都喜欢买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往头上插,然后再兴冲冲的去照镜子,姑娘们长大了还是爱美,但却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她们就是看到了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再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张牙舞爪了。
既是女子街,那女人们就很多,殷玄原本是很想带着聂青婉转一转的,给她买些发簪,头饰,或者胭脂水粉什么的。
他知道她不会用,但他就是想给她买。
可一抬头,看到那么多衣香鬓影的女子们,他额头一抽,闪电般地把聂青婉抄手一搂,跑了。
那奔跑的姿势,仿佛后面有无尽的恶狗追赶似的。
随海额头抽了抽。
聂青婉不满地锤打他:“跑什么跑啊,我想逛一逛。”
殷玄沉着脸不吭声,等转到另一条相对安全点的街道了,他放下聂青婉,语气里依旧难掩那一股后怕劲,出声说道:“等明天我让随海看看哪一个时段人少,我们再来,这晚上人太多了。”
他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条飘着花花绿绿裙子的街,目露惊恐,天不怕地不怕的殷皇,头一回觉得有女人们的地方完全就是洪水猛兽啊,去不得!
殷玄紧紧攥住聂青婉的手,轻哄道:“我们先去北乡南苏一线桥吧,等折回来的时候,若是人少了,我们再去逛,好不好?”
对于聂青婉来说,去北乡南苏一线桥当然比逛这街重要,她点点头,说道:“好吧。”
殷玄便高兴地牵着她,走了。
穿过大拱门,就是桥墩,大拱门上方悬挂着三个大大的红灯笼,红灯笼上面贴有黑色字体,在内里烛光的烘照下,份外醒目,聂青婉抬头看了去,从左到右,依次排开,写着大名乡三个字。
聂青婉收回目光,抬脚踏入。
可是,要上桥,得付钱。
聂青婉额头抽了抽,想着是谁搞的这种收钱的技俩,上个桥还得付钱的呀?
聂青婉小的时候随便在这个桥上走,横着走都没人管,当然,那个时候的桥远没有现在这么壮观,这么大气,也没有这么大的容纳量。
桥墩处有一个收钱的门口,坐着大名乡的当地人,有买人票的,有买车票的,人票就是人入,车票就是车入,聂青婉延长视线往前瞅了瞅,那桥着实极宽,中间可并行两辆马车,两侧还可再走人,桥栏白玉色,印在月光和水光之中,如仙桥一般,难怪要收费了,在这个情景下看了此桥的人,没有谁不想迫切地上去感受一番的,完全抓住了游人们的心理。
聂青婉想着,这桥不会也是殷玄设计的吧?
聂青婉朝殷玄看去,殷玄正在吩咐随海去买票,等随海去了,殷玄这才看向聂青婉,说道:“稍等一会儿。”
聂青婉问他:“这桥是你设计的?”
殷玄笑道:“我哪有时间,是卧常谷的儿子设计的,唔,就是我们现在住的那个屋子的建造者,一个姓卧的工匠。”
聂青婉不知道卧常谷是谁,小时候没听过,还没长大就又进了宫,之后也没心思和精力去关注一个小小的大名乡,不过,不管卧常谷是谁,都跟她没关系。
聂青婉也不再问,就站在那里等,可嘴巴停了,眼睛却没闲着,一直在桥上搜索着苏安娴和聂义的身影,不一定能看到,因为不确定他们今晚来不来,但聂青婉还是一眨不眨地在人群中翻找。
殷玄安静地陪着她的身边,不顾那些频频扫过来的视线,以及窃窃私语和压低了的兴奋的尖叫,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这一刻,他的生命里只有她。
随海去买了三张人票,回来后自己留一张,另两张递给殷玄。
殷玄接了,低头看一眼,又把票递给聂青婉,温声道:“娘子拿着吧。”
一句娘子,喊的聂青婉差点跌倒。
说是温声,但是他这声音却大的出奇,完全是用内力发出来的,基本上十里之外的人都能听见。
干嘛突然就用内力发音,神经病,她又没聋!
聂青婉没好气地白了殷玄一眼,伸手将票一抓,往前走了。
殷玄默默地笑开,想着这么一喊,就没人敢再觊觎他了,他是有家室的,他有娘子,别人都靠边站。
殷玄谁也不看,也不管周围的人是什么样的脸色,见聂青婉走了,他还在牵着她的手,他也跟着走。
随海倒是左右前后地望了望,见所有的女子们伤心垂地的样子,随海就知道,皇上这丫又在耍他那一套腹黑的心计了,如此以来,谁还敢打他的主意呀?不能透露身份,又不想招蜂引蝶,更不想让婉贵妃知道,所以,就用这种方法。
随海翻白眼,却又忍不住悄然地竖起了大拇指,送给皇上一个绝版的大赞。
随海见聂青婉和殷玄已经上桥了,他也赶紧把票交了,跟上。
苏安娴和聂义昨日一大早就到了苏府,白天没出来,晚上才出来,在桥上溜达了好久,直到夜深,桥上的人陆陆续续的散去,他二人也没能见到聂青婉,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悻悻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苏安娴吃了早饭后没带聂义,就带着聂海裳来桥上转了转,还是没撞见人,苏安娴下午就没来了。
但吃完晚饭,她还是跟着聂义,带着聂海裳来了。
这一来就看到了人。
确切的说,是看到了穿着一身冰蓝湖色泽直裾,虽混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却依然难掩那一身风云矜贵之气的殷玄。
苏安娴在看到殷玄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一怔。
聂义见她停下了,抬头望了望,这一望,也望到了殷玄,聂义也怔了怔。
三年多了,他们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那些往日相处的一切全都随着尘封的记忆一起被深锁进了漆黑的屋子里,再也出不来,可在看到殷玄的这一瞬间,那些记忆排山倒海,顷刻间滚滚砸来。
殷太后第三年,苏安娴过四十岁生辰,那一天,聂青婉将殷玄带到了聂家,也是在那一天,这个姓殷的来自于殷氏皇族血脉的男孩成了他们聂氏一员,因为聂青婉当着聂家列祖列宗的面儿把他收为了义子。
从此聂义和苏安娴就把殷玄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既成了十三岁女儿的义子,那便就是他们的孙子。
他们从来没拿殷玄当外人看过,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那样对他。
只是,这个男孩,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男孩,也不是寻常人家家里的普通孙子。
他是殷祖帝后人,他的骨血是残冷的,他弑杀了他的母后,断绝了与聂氏的一切情义,这个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凉薄更无情的人。
原本在聂青婉死后,聂义和苏安娴就打定了主意,老死不会再与殷玄见一面。
可如今,隔着一座桥,隔着桥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还是碰面了。
殷玄也看到了聂义和苏安娴,那一刻他的神情平静的近乎淡漠,可眸底却猝然掀起了一丝狂澜惊涛,但很快他就掩下来,伸手将聂青婉往怀里狠狠一搂,那一刻,心底不可扼制的被一股莫大的惊恐和害怕填满。
殷玄想,他怕什么呢?
怕他们发现他对他们的女儿存在着那种不堪的心思,还是怕他们横中阻拦?
他们如今还是那个太后的父母,可他怀里的女孩,却不再是他们的孩子了。
殷玄想,朕如今拥着的人不是太后,而是华北娇,他的妻子,他的妃子,一个身份和地位都不会与他产生冲突,亦不会产生隔阂的女人。
想到这里,殷玄在猝然间看到聂义和苏安娴的那股子后怕劲就散了,他亲亲聂青婉,他知道她也看见了,他知道她现在很急切,巴不得立刻冲到那二老面前去,但是,在做这一切之前,她会先把他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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