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心中巨痛,眼眶又红了,她抬头看向殷玄,再看向殷玄怀里的聂青婉,失声悲笑:“当真人算不如天算,三年了,皇上没有遇到所爱之人,可三年后他遇到了,而三年前你们没有查到太后的死因,三年后却查到了,我无话可说,我也不后悔,这三年我过的很幸福,皇上对我很好。”
殷玄听到这话,眉心深深地蹙起,看向了她。
聂青婉嘴角勾着淡笑,扯开被殷玄握着的手,殷玄又低头看她,双手一抓,又将她的手抓到掌中,严丝合缝地扣住。
聂青婉说:“你松手。”
殷玄越发握紧了,连带着把她的腰搂的也更紧,他抿唇:“不松。”
聂青婉说:“明贵妃对你痴情一片,你这个时候应该去安慰安慰她,或者,你应该站出来保护她,毕竟她也是你的女人,你怎么能让她为你去死呢?谋害太后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她会死的很惨的,再者,当真是她一人所为吗?”
殷玄知道怀中的女子是谁,也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容不下他了,她也容不下拓拔明烟,大概她在想,三年前他们联起手来害了她,这三年后,她也要将他二人诛在一起,她是多么睚眦必报的人,就算让他死,她也不会让他死的舒坦,她以前不知道他是爱她,爱到能够杀她也要得到她,现在她知道,她知道他是多么的爱她,可她还要让他和拓拔明烟死在一起,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这样膈应他,故意这样惩罚他!
殷玄幽黑的眼眸紧锁住聂青婉的脸,聂青婉却似乎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似的,扭过了头,看向拓拔明烟,说道:“你对皇上一往情深,我自佩不如。”
拓拔明烟张了张嘴,眼中含泪,却在这一刻,露出了最美的笑,她冲聂青婉说:“可皇上对你一往情深,从来没变过。”
这话像打哑迷,但聂青婉听懂了。
聂青婉笑了笑,说道:“原本我觉得我是晋东之地出来的,好像不方便插手你们大殷帝国的事情,但如今我既贵为皇后了,晋东也早已归附大殷,那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现又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就忍不住想问一嘴,三年前大殷太后的死,当真是你一人所为?”
拓拔明烟说:“是。”
聂青婉说:“哦,没看出来,明贵妃还有如此能耐。”
这话不知是褒还是贬,可大臣们都不是傻子,连皇后这个外人都觉得凭拓拔明烟一人之能不可能杀得了太后,他们又如何会信?
但是,他们想这样相信。
他们宁可把一切罪责推在一个女人身上,也不愿意把这样的罪孽安在他们最敬爱的皇上身上。
拓拔明烟说当年皇上是被她用迷魂香迷住了,受了她的蛊惑。
她说她爱皇上,可太后阻拦,她就恨太后。
她说太后灭了她整个拓拔氏,她也恨太后。
所以这么多的不满和恨累积起来,酿成她杀太后的局面完全能理解。
她也说的对,皇上那么的敬爱太后,视太后如同自己的生命,哪可能会下手杀太后呢?一定是这个妖女利用自己擅制香的手段让皇上失了心窍,才帮她做成这等谋逆之罪!
大臣们即便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他们也愿意这样的欺骗自己,尤其,子杀母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事在民间都是被唾弃的,更何况在皇室!
皇室是整个大殷的脸面,尤其当年的太后和皇上,在百姓们的心中是何其的美好,母亲子孝,堪比典模。
三年后,让他们撕开这层美好的典模,露出里面丑陋的真相,他们不愿意!
而且,这样的真相一旦传出去,大殷必将动荡,实对社稷不利!
太后在他们心中确实是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这个神已经死了,太后不在了,如今掌握着大殷万里江山万千子民的人是皇上,皇上膝下无子,若就此遭难,帝位就会空悬,而一旦面临了帝位空悬的危机,殷氏皇族就会全体出动,争夺帝位,那势必又是一场血风腥雨。
他们身为臣子,上辅皇上,下抚黎民,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臣们权衡再三,心中已有了计较,等聂北再紧咬着皇上不放的时候,李公谨率先挡住聂北的话,冷声说:“聂大人,明贵妃既已承认了罪行,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吧,太后泉下有知,知道当年杀她的人被你抓出来了,她也会泉下有知的。”
聂北说:“凶手不止明贵妃一人,不把凶手抓完,她还是死不瞑目。”
李公谨说:“我听着这事就是明贵妃一人所为,跟别人都没有关系。”他扭头看向周围的大臣们,问道:“你们以为呢?你们也认为凶手不止明贵妃一人?”
大臣们连忙起哄,纷纷嚷声说:“哪可能还有别人,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就是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害了太后,以大殷律法,她要被处五马分尸,死不能入葬,抛尸乱葬岗,永世不得轮回,就是投胎也只能为畜生!”
听着大臣们这样的维护殷玄,聂青婉表情不变,只眼梢往殷玄的脸上扫了一下。
殷玄一直都在看她,他的眼中耳中其实已经没了任何人,也没了任何声音,他只是用着贪婪的目光看着她的样子,大臣们以为他们面对的人是谁?当真是一个从晋东之地来的华皇后?就算他们为他开了罪,她也同样会诛他,利刃之手从来不在别人手上,而是在她手上。
聂北面对大臣们这样的反应,当真是气极。
聂不为和聂西峰原本是一动也不动的,可此时,他二人的眼中杀气弥漫,浑身蹿出很浓的戾气,若非聂青婉在场,他们会毫不客气地以剑驱离这些人的,叫他们站在这里碍事!
聂不为和聂西峰都没拔剑,可那寒冽的剑气似乎自身上溃散开来,一层一层地笼罩在了每一个大臣的头顶,大臣们心头震骇,没有武功的文臣们吓的连忙往武臣们身后钻。
聂不为冷笑。
聂西峰冷笑。
任吉一直沉默地站着,眼睛落在聂青婉身上。
因为大臣们的袒护和阻拦,又加上拓拔明烟一口咬定杀害太后之事是她一人所为,即便聂北有心把真凶再绕到殷玄身上,拓拔明烟也能以她用迷魂香蛊惑皇上为由,将罪责又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是打定了主意一人承担,可她一人担得了吗?她有那么大的份量?她有那么大的脸?她凭什么以为她一个区区亡国之女,卑贱之人堵得住此等罪大恶极之事,让她偿罪,也是污了太后圣名,而向天下人宣告太后是死在这种女人手里,简直是对太后的侮辱!
聂北冷着脸看向殷玄:“皇上就要这般做缩头乌龟吗!”
大臣们指望不上了,拓拔明烟又想一力担罪,聂北是不会再从那两边打突破口,他就要让殷玄自己承认,他做的事,他可能当着别人不承认,难道当着他怀里的太后,他也不承认?
敢做不敢认,婉妹妹也会瞧不起他!
殷玄不应聂北的话,他只是看着聂青婉,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对她温柔地说:“朕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聂青婉说:“明君。”
殷玄说:“朕不是问这个。”他想了想,又道:“这会儿我不是皇上,我只是你的夫君,你跟我实话说,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聂青婉看着他,不答。
殷玄说:“回答我,婉婉,回答我。”
聂青婉漂亮的眼睛转着在他的脸上扫了一圈,说道:“你想我怎么回答。”
殷玄微怔,那一刻,心中的希冀和眼中的光亮一下子就全部都灰灭了,他想她怎么回答,他想听她说,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可以陪她共度余生,照顾她,呵护她,陪伴她,他不期望她能说出爱他的话语,可是,随便一句安慰他的话,或是应付他的话,她都不愿意说。
殷玄一时心如死灰,缓缓松开了她,将她安置在了旁边,他站起身,从进来开始就没有正眼抬一抬的他,将目光落在了一屋子里的众人身上。
那目光还是一如继往的深邃诡谲,充满了帝王威仪,可有谁知道,那其实是一双已经失去了任何希望与光彩的眼睛,而那墨潭深处又埋藏了多少的心伤与眼泪。
他用那种凌驾众生之上的帝王威仪的眼睛将屋里的人全部看了一遍,然后张开一直紧抿着的唇瓣,轻声说:“朕……”
他原本要说:“朕有罪,太后确实是朕一手主导杀害的。”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只说了一个‘朕’字,拓拔明烟却如同疯了一般,哈哈大笑出声,笑的眼泪鼻涕横飞,张着手臂,挥舞着,大叫着,嘴里疯狂地喊着——‘太后是我杀的!太后是我杀的!我杀了太后!我杀了太后!我终于杀了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就那样放声喊着,冲出了烟霞殿,冲进了雨雾,冲出了宫门,然后就这么一路疯癫着冲了万丈城门,她的嘴中一直不停地喊着‘太后是我杀的,太后是我杀的’的字眼。
今天雨大,宫女和太监们都换到了屋里值守,外面没什么人,可站在外面的人全部都看到了她疯癫的样子,听到了她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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