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略偏上,以殷玄丰富的受伤经验来看,这一伤,是避过了心脏位置的。
以殷玄对陈温斩的了解,以陈温斩的身手,他的箭一出,那就必然箭不虚发,他若真想杀聂青婉,聂青婉必死。
那么这一箭,为什么会偏了?
是故意射偏的还是因为陈温斩一人连御三箭,分割了内力,这箭在接近聂青婉的时候被自己以及王云瑶挥出去的内力影响而偏斜了位置?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陈温斩都该死!
胆敢伤朕的女人,朕让你到了地狱都不得安生!
因为并没有真的一箭穿心,殷玄总算可以控制住情绪了,他低头,在聂青婉的额头吻了一下,又在她泛白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才开始动手给她拔箭。
拔箭是最危险的一关,好在,殷玄经验丰富,又有王云瑶在旁边协助,总算有惊无险地将箭拔了出来,又止住了往外流蹿的血。
最后上药,包扎。
等一切处理妥当,殷玄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那个金盆里的血,那些血,都是从她身上流下来的。
那本是她身体里最滚汤的东西,如今,冷冰冰的混在水里。
殷玄攥紧了手,眸底阴鸷而泛滥,他忽然出口说:“再去换一盆清水进来。”
王云瑶立马起身,将这个血盆端走,重新打了一盆清水进来。
进来后,殷玄拿干净的毛巾给聂青婉擦脸,擦身子。
擦好,他又让王云瑶去拿干净的衣服。
王云瑶拿了。
拿过来后殷玄就把她以及另两个女御医赶了出去,殷玄亲自给聂青婉换衣服,包括最里面的袛衣和袛裤,换的时候他任何旖旎心思都没有,动作小心翼翼又胆颤心惊,就怕扯到她的伤口,让她伤上加伤。
好在,殷玄打小就不是尊贵的命,又是练武之人,手头还是很麻利的,前几天他也给聂青婉穿过衣服,还算上手,这一次就越发熟练利索。
动作虽然慢,但最终穿好衣服后,没有扯到她的伤口,包扎好的纱布上也没有渗出血。
殷玄将染了血的脏衣服丢开,用薄衾将聂青婉盖住,这才去洗了洗手,又返回来,坐在床沿看着她。
她双目合着,安静的像个瓷娃娃。
脸色发白,唇色发白,白的刺目。
殷玄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把手伸进薄衾,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说道:“你痛一分,朕痛十分,箭射在了你身上,远比射在朕身上还要痛,陈温斩是不想让朕好过,可他恨朕,他想杀朕,他冲着朕来就好了,他偏要伤你,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仇恨转到你身上,他更不应该挑战朕的底线,朕这一回,不会放过他。”
他又把她的手拿出来,放在唇边吻着:“婉婉,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朕不能失去你。”
他说着,眼泪涮的一下掉了下来。
上一回,他知道他得不到她。
上一回,他知道他跟她之间隔的是母子鸿沟。
上一回,他只能拥有她的尸体。
可这一回,他实打实的拥有了她,没有任何鸿沟,没有任何隔阂,没有任何不可能,他从来没这么庆幸过,庆幸她重生回来是用了别人的身子而非她自己的,若她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他要如何与她相爱呢?那么,他只能再杀她一次。
他想着,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相爱了,你恨朕,没关系,朕用一辈子来偿还,你让朕做牛做马,朕就做牛做马,你想要朕的命,朕给你就是,只要能与你相爱,只要你愿意接受朕,朕愿意奉上一切。
朕想与你琴瑟和鸣,儿女成群。
朕想与你双宿双飞,不离不弃。
这不再是妄想,这是理想。
是可以成真的理想。
所以,你不能来了一趟,给了朕希望,又给朕一次绝望。
你不能这么狠心的。
殷玄俯下脸,把脸紧紧地贴在聂青婉的手掌心上,感受着她掌心里的那一点点温暖,再用那微末的一点点温暖来让自己有坚持下去的力量。
若你真的自此不醒,那朕也活不下去了。
婉婉,活下来。
……
王云瑶和那两个女御医出了龙阳宫寝殿的大门后,御医们猛地转头,齐刷刷地看着她们,不敢开口说话,可眼神里都强烈地表达着一种询问:“如何了?”
王云瑶道:“各位大人们先回去吧,婉贵妃身上的箭伤已经处理好,皇上在屋内守着,有需要的时候自会传你们。”
众御医们一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稳稳落地,一一转过脸,对着那道关上的高大木门,说道:“婉贵妃吉人天相,皇上龙威浩荡,臣等先告退了。”
说完,一一有序地往下走。
谢右寒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脸色缓下来。
王云瑶看着他,说道:“郡主不会有事的。”
谢右寒道:“我知道,她一定不会有事。”
王云瑶眼眶还在红着,谢右寒也是,二人对望了一眼,皆伸手抹了抹眼睛,最后又自我笑起来。
王云瑶道:“我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爱哭。”
谢右寒道:“我也是。”
二人说着,心中一酸。
谢右寒望着那道门,王云瑶也望着那道门。
门内的人可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她。
冼弼在另一个墙壁,听到了王云瑶对御医们说的话,也听到了王云瑶跟谢右寒说的话,他终于也不再流泪,他擦干净眼眶,看到所有人都走完了,他想了想,还是走了出来。
王云瑶跟谢右寒就守在门口,他一出来他们就看到了。
谢右寒睇了冼弼一眼。
王云瑶见冼弼眼睛通红,想着他为了郡主,也哭了吧?没想到他对郡主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王云瑶没嘲笑他,这一片赤胆忠心,值得她敬重。
王云瑶对冼弼说:“娘娘应该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冼弼道:“我听见了。”
王云瑶道:“娘娘之前生病都是你在看诊,这回你还是辛苦一些吧,虽然箭拔了出来,血也止住了,伤口也包扎了,但药却不能落下,这一日三顿的药,你要亲手熬煮,不要假手任何人。”
冼弼道:“我倒是想衣不解带地伺候,可皇上不一定允许。”
王云瑶道:“你放心吧,你当皇上是什么人?娘娘无缘无故中箭,这定然有蹊跷,这个时候,宫中御医能让皇上信得过的少之又少,皇上定然会用你。”
冼弼道:“若是如此,我一定会把关好每一碗药。”
王云瑶点了点头,没跟他客气地说那些谢的虚礼,她指了指旁边的谢右寒,说道:“谢家二公子,你之前应该在晋东王府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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