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娣说着,气的不行,眼睛又红了,她想到她封后的时候,那个时候太后死了不足三个月,殷玄原本没想那么快封后,虽然陈家提了很多次,可他都以尚在太后孝期,不宜纳喜为由婉拒了。
他倒不会食言,只不过,他要等太后孝满三年之后再封后,然后再充实后宫。
那个时候陈德娣并不知道那是殷玄的借口,那个时候陈德娣也不知道殷玄爱着太后,那个时候陈德娣也不知道,殷玄是真的不想封后,亦不想充实后宫。
他只想陪着太后。
他只想陪着那个被他奉为挚爱的女子。
只是陈家人怕夜长梦多,眼见自己多次进言皇上不听,就鼓动了大臣们。
大臣们联名上奏请皇上封后,那个时候因为聂家人的忽然抽离而惹得朝堂大乱,殷玄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稳住朝堂,自不可能再因为封后一事而惹得朝纲大乱,迫于无奈,他同意了。
可因为是太后孝期,大典一切从简。
那个时候,太后是整个大殷帝国的神呀,大殷的神刚殁,宫中却要办喜事,这要是让百姓们知道了,一定会暴乱,故而,那一场大典,进行的无声无息。
哪里有举国同庆,哪里有皇宫内苑囍字连贴,哪里有帝后同临万丈城门,哪里有共承御辇一起行街,哪里有那么多的恩宠。
什么都没有。
可她还是高兴的。
披上凤冠霞帔的那一刻,她是多么的高兴。
她想,就算什么都没有又如何,就算什么都没有,她也成了大殷皇后,成了殷玄的妻子。
当天,殷玄喝了很多酒,因为醉了,他没有在寿德宫陪她。
她想,没关系,皇上大概也是高兴的,一高兴就喝多了,来不了,她就体谅他。
可现在想想,那天晚上,他哪里是喝多了呀,他是不想进她的寿德宫,那天晚上,他定然陪在太后身边,而那天晚上,他或许真的喝醉了,也或许没有,如果真的喝醉了,那也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痛苦。
痛苦的他找不到东西来排解和发泄,就借酒消愁。
隔天一早,他来陪她用膳,她还高兴的眉飞色舞,可吃饭的时候,他用一副很平静的语气跟她说,他要封妃。
第一个封的,便是拓拔明烟。
新婚第一夜,丈夫没陪自己,第二天来陪自己用饭,却说要纳妃纳妾。
陈德娣想,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三年了呀,每每想到那一个场景,她的心口还会痛。
她记得她当时的笑容僵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变得自然,笑着应了。
殷玄什么都没说,似乎她笑还是不笑,僵还是不僵,笑容背后是真笑还是在哭,他都不关心,他表现的很像一个合格的丈夫,陪她用饭,吃完饭又陪她在院中走了一会儿,还说昨晚因为喝多了,没来,委屈她了,晚上他会过来。
一听他说晚上会过来,陈德娣因为他要封妃的事情而沉闷的心一下子又飞上了眉梢。
当天夜里,他宿在了寿德宫,可没等她更衣拆发梳洗完毕,他就已经合衣躺在贵妃榻上睡了,看他那样,她真是一肚子的气,虽然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不要生气,他是皇上,是她的丈夫,她要以他为天,可还是忍不住扯了他一下。
大概睡的不太安稳,一扯就把他扯醒了。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迷离涣散,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在看她,就那样朦胧涣散地看了她很久,然后似乎看清了她,他的眼睛一点点的变回了深沉,他说:“朕有些累,先靠一会儿,皇后先去睡。”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皇上累了就去床上睡,舒服些,这榻虽能躺,却没有床舒服,这样窝一夜,明日早上起来皇上会浑身酸疼。”
他没理她,只慢慢收回目光,盯着窗沿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站起身,去了床边。
那一晚,她睡里面,他睡外面。
他躺下就直接睡了,别说洞房了,就是一个吻,或是一个拥抱,或是一个触摸都没有。
盯着他侧过去的背影,她想,他应该是极累极累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要忙太后之事,要忙朝里朝外之事,大概连喝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累成这样,没心情跟她圆房也正常。
那她就等等。
等他忙过这段时间。
反正时日长着呢。
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可这一等就等了三年。
三年!
这后宫的女子,有几个三年可以荒废!
这后宫的女子,三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美好的青春!
而她最美好的青春,葬在了宫中,葬在了他看似温柔实则无情的照顾下。
若这个人是婉贵妃,三年的时间,他们定然儿女成群了吧?
若这个人是婉贵妃,他再累也定然会缠着她闹洞房。
若这个人是婉贵妃,他舍得让她独守空房这么多年吗?大概一日都不舍得。
他不是累,他只是不爱她。
陈德娣眼睛发红发胀发酸,她原本没想要哭的,一来在陈建兴面前,她哭了怕他担心,二来她觉得眼泪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哭来何益?三来她认为自己能受得住这样的磨难,哪一个人的心不是在千锤磨炼之后变得坚不可摧的?
她自认为她能。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高看自己了。
陈德娣扶着一个椅子缓慢坐下,用帕子狠狠地揉着眼睛。
何品湘看了,轻叹一口气。
采芳看了,也轻叹一口气。
但她二人却什么都不说,这几日,娘娘已经忍到极限了,这一回,怕是忍不住了,等陈建兴一走,怕会哭的昏天暗地。
陈建兴看着陈德娣,虽然她用帕子按住了眼睛,可陈建兴知道,女儿在哭。
陈建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是轻声道:“心里不痛快,想哭就哭,不用压抑,人生本就多苦难,没有谁会一帆风顺到底,你十八岁以前没历大风大浪,活的风光无限,这一回让人挫一挫也是好事,老话不是说了吗,经一堑长一智,活的太顺遂,其实并不好。”
陈德娣止住眼泪,低声说:“女儿都明白的。”
陈建兴还是看着她,叹道:“你后悔了吗?”
陈德娣一愣,抬头看他。
陈建兴道:“后不后悔进宫,后不后悔当这个皇后?”
陈德娣摇头,表示不后悔。
陈建兴道:“既不后悔,那就做你应该做的,在家可以哭,但出了门,眼泪擦干,就得狠。”
陈德娣又抹抹眼睛,说道:“父亲教训的是。”
陈建兴道:“爹今天来是想对你说,婉贵妃这次一定不能醒,如果她真的醒了,那也得想办法让她再次睡过去,如今龙阳宫禁严,任何人进不去,可你身为皇后,要去慰问一个妃子,还是很正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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