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楼昨晚吃饭前跟聂北去过寿德宫,寿德宫的大门锁了,他们没能进去询问,现在听聂北说要去寿德宫,李东楼自然不推辞,应下后让张堪领几个禁军把奏折搬到刑部,聂北又让功勇钦从旁帮忙,又让华图回一趟刑部,拿上口供簿以及画押笔泥。
等华图走了,功勇钦走了,张堪领几个禁军也走了,聂北就带着李东楼,李东楼又带着禁军们去了寿德宫。
勃律一直守在门外,见聂北出来了,他自然也跟上。
聂北晚行几步,去的时候陈建兴已经进了寿德宫的大门,陈德娣正坐在凤宫里面与陈建兴说话。
陈德娣昨晚也陡然遭遇了‘太后’阴魂的惊吓,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比拓拔明烟有定力多了,且,陈德娣早年没有见过太后,太后嫁给殷祖帝的时候她刚出生,太后荣登大宝的时候她才刚三岁,等到她长大了,能记事儿了,能识人了,太后的辉煌已经覆盖了整个大殷帝国。
虽然陈家也是朝堂上的三霸之一,可陈德娣出生晚,长大后又遭逢太后最辉煌时期,而在太后最辉煌的时期里,太后的眼中只有帝国,没有她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闺阁女子。
陈德娣可能随着家族的荣耀远远地瞻仰过那个人,却没有实打实的面对面地见过。
当天晚上,看到‘太后’亡魂出现在了床头,陈德娣也被吓的失声尖叫,但很快守在宫外的何品湘和其他宫女太监们就冲了进来,然后陈德娣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定下心,陈德娣就开始打量这个‘太后’。
只是,尚没有看清,‘太后’就眨眼消失不见。
坐在凤宫里面,与陈建兴说到昨夜之事,陈德娣脸上的遗憾大于眼中的惊怕,陈建兴见她没事儿,那颗担忧的心也落了一落。
陈建兴道:“爹就怕你被太后给吓着了,过来看看你,瞅着你完好,我也不留了,晚上多安排几个宫女在寝室里面守夜,小心太后晚上再来。”
陈德娣应道:“爹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陈建兴点点头,想到最近陈家所面临的各种糟心事儿,他话锋转了几转,又轻声道:“你祖父不在朝了,虽说陈家根大枝大,不怕树倒猢狲散,可这年头的人,都是一山望着一山高,如今眼见华府要起势,很多人都去巴结华图去了,想要沾一沾华府的福气,故而,这里里外外打点的人就得瞧仔细点,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不能出错。”
陈德娣听得明白,自也看得明白,她也知道陈亥一走,这很多茶杯就会凉,这的解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影响,毕竟,后宫女子的荣耀与安稳,其实跟前朝家族的势力有极大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可华府能起,靠的是什么呢?
是真正的实力吗?
不是,靠的只是皇上的宠爱。
一个女儿的得宠,带起了一个家族的荣耀之路。
反之,一个女儿的不得宠,连累着家族跟着被挤兑。
这不是家族的错,这是她的错。
这不是家族的问题,这是她的问题。
是她自己无用,得不到皇上的心,所以让家族也跟着她一起风雨飘摇,受尽苦难。
陈德娣以前清高,后来也不清高了,现实逼人,她不得不低头,以前她稳坐凤位,毫不担心有谁能挤掉她,所以皇上宠不宠她,临不临幸她,她都没关系。
可现在不行了,上回听了何品湘和采芳的话,她也打算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获得一线生机,哪怕事后皇上勃然大怒,怪罪她,她也不畏,只要能怀上龙子就行。
一旦怀上龙子,那么,所有的难题就全部迎刃而解了。
可皇上不来她这里,如今又去了大名乡,他们陈府在撤退,她也要跟着撤退,三年的时间太后的亡魂没出现过,可皇上刚离开,后脚她就出来了,这似乎正是不祥之兆。
陈德娣揉了揉帕子,脸上的神色落寞而孤苦,悲痛而绝望。
想到殷玄,内心就不可扼制的疼,宁可不见,也不要深陷,深陷了却得不到,这是多么残忍的现实。
陈德娣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如果女儿能得宠,陈家就不会面临如今的危局,这都怪女儿,是女儿无用,才连累到家族至此。”
陈建兴听着这话,看了陈德娣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可他此刻心中想的却是女儿怎么就说起这样质疑自己的话了呢,打从她有记事儿起,她就是个极要强的姑娘,学习能力强,亦很能察言观色,她从不会质疑自己,她只会激励自己。
可如今,她开始质疑自己了。
当一个人开始质疑自己的时候,那便也是她开始失败的时候,这个时候,她缺乏自信,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陈建兴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想着,也罢,反正他们也要退了,不需要再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她头一回栽跟头,还栽这么狠,她质疑自己也情有可原。
陈建兴不想再呆下去了,他怕他再呆下去,女儿会越来越自责。
陈建兴站起身,说道:“你若心情不好,我一会儿回去了让你母亲来陪你,晚上也让她陪你,昨夜发生了那事儿,你可能也没休息好,你再休息一会儿,陈府的事情,外面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你只要想好自己怎么安全退出就行了,路子我们能给你打点,这香聂北也在查了,但我们不会让他查太久,他可能查出来这香跟陈府有关,你借着这一星丁的关系,想办法全身而退,反正婉贵妃安然无恙,皇上顾念旧情,也不会真的赐你死罪,最多,剥了你的后位,把你逐出宫,到时候你别跟皇上顶着干就行了,该退的时候就退,给皇上一个台阶下,亦给你自己一个平安归途。”
陈德娣是聪明人,她有什么不懂的呢?她什么都懂,可人就是这样啊,明明知道该放下,明明知道该认命,明明知道再往前冲一步就是死,可还是想冲,就算当真放下了,可最终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
陈德娣心中压着别人难以体会的酸涩和闷疼,冲着陈建兴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