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我都知道!”沈先生摇头道:“我都知道!我沈炼又不是丧心病狂,何尝想给家人,给学生招惹麻烦?”
“那先生为什么要去北京?”沈默又回到原点,双目透过黑暗,直视着沈先生道:“我听说锦衣卫并没有逼迫您!”
“他们怎么没逼?”沈炼突然微微激动道:“他们知道我沈炼是软硬不吃的臭石头,便拿朝廷的邸报给我看!我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可知道短短数年之间,因为朝政的荒废糜烂,我大明的边疆已经到了何等危险的境地?”
“先说北边,鞑靼连年入寇,侵害我山西至辽东一带,我大明百万边军如土鸡瓦狗,竟任其来去自如!去年奴酋俺答从大同入山西之役,杀掠二十余日,掳走我子民十万余人,损失达数百万两之巨!”沈先生越说越激动,即使在暗室之中,也能看到他那双眸子里的亮光,只听他继续道:
“再说我东南沿海,也是倭寇大炽。去年下半年,海盗头目王直、徐海勾引倭寇,出动战船百余艘,同时在我山东、福建等处沿海窜袭!去年小年过后,更是攻破我浙江昌国卫之后,又犯太仓,入乍浦,攻平湖!倭寇所至,官军披靡!焚烧城镇,抢劫居民!奸淫妇女!掳夺人口,破坏田园!已经成为我大明之心腹大患,更因沿海乃大明之钱库粮仓,其危害更甚于鞑靼矣!”
“至于广西云南、贵州四川的蛮族土司,也趁势叛乱,随规模不大,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严重威胁到当地子民的生计安危!”沈先生使劲拍案,厉声道:“沈默啊沈默,我问问你,听到自己的国家已处于如此境地,你还能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闻不问窗外事吗?”
沈默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几年来,他所看到的、经历的,无不是物宝天华的太平盛世,他看到人们的生活是那样的富足安定,悠然自得。虽然也听说过倭寇如何如何,但自从他到来,就再没有发生过倭寇袭扰浙江的事件,以至于他也像普通老百姓那样,几乎要忘记了那些凶残的强盗。
沈炼的话,仿佛一道炸雷,让沈默从天朝盛世的美梦中惊醒过来……一想到在倭寇烧杀抢掠的时候,自己还在想方设法帮助父亲往上钻营,他的脸上便一阵阵火烧火燎,满面羞愧的望着自己的老师。
沈炼没有再追问,他晃动了火折子,点着桌上的油灯,一张坚毅忧郁的面庞,便出现在沈默面前,他将语调放缓,轻声道:“其实我不是在怪你,而是心里急躁,又胡乱发火了,你不要在意。”
沈默摇摇头,轻声道:“先生,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