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对倍斤已经十分仁厚了,既封他代王,又不追究他侵占代郡的罪行,上次他与慕容炎联兵犯我境,大王也不但没有责罚他,反而还在他狡辩称他是受了慕容炎的蛊惑后,降旨给他以抚慰。遍观古今,仁义宽厚如大王者,无矣!
“可拓跋倍斤是怎么回报大王的呢?此回苟雄进击昌黎、辽东,倍斤没有遣兵相助也就算了,他还蠢蠢欲动,发兵南下,骚扰我蓟,试图减轻慕容炎所受到的我军压力,多亏大王英明远见,早做了预备,因才在柔然胡骑入掠代北的策应下,将其部击退。
“大王,拓跋倍斤实是条养不熟的狼!故臣愚见,他的尚公主此请,断然不可许之!臣建议大王,倒是可趁慕容炎即将覆灭之机,着实准备消灭倍斤,以除我北疆之患!”
蒲茂说道:“着手消灭倍斤?”
仇畏说道:“大王,倍斤号称控弦十万,其部兵士虽无此数,军械也都简陋,但有他在北疆不断地侵扰我境,难免亦会影响到大王西取陇地、南下江左的雄图谋划。
“之前,是因为辽东、昌黎尚存白虏余孽,所以大王只能权且羁縻拓跋倍斤;然现在白虏将亡,大王已可腾出手来,收拾倍斤了。以我百战常胜之劲旅,攻彼连铠甲都无几套的索虏,胜之何难?再加上我王师还有柔然的胡骑可用。
“消灭掉倍斤以后,大王随之便可全力攻陇、图取江左!”
蒲茂清澈的眼睛,再次看向季和,问道:“季卿,卿何意也?”
季和也许是秉持君臣之礼,保持臣子的本分,故此不敢与蒲茂对视,也许是出於别的原因,总之,他低着头,回答说道:“回大王的话,拓跋倍斤确是狼子野心,不可信也。他早前臣服伪魏的时候,也曾向伪魏求尚公主,当时的魏主慕容暠答应了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但结果如何?我王师攻伪魏之时,他欣然受大王‘代王’之封,与我王师共击伪魏。……大王,仇公所议甚当,臣亦以为,公主不可尚也。”
仇畏说道:“大王,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新年正旦了,臣敢请大王,下诏盛乐,令倍斤来咸阳为大王拜贺新年。”
“哦?”
仇畏说道:“倍斤若不应,大王便可以此罪之,兴兵往伐!”
“季卿,你的意见呢?”
季和躬身捧笏,深深地低着头,答道:“臣、臣……”
“卿何见也?”
先灭倍斤,再打陇地,这是季和早就献上的战略。
季和原则上是同意先灭掉倍斤的,可是,现在到了灭掉倍斤的时候了么?
一则,秦军去年打陇州,今年又幽州已经两场大仗,徐州而下也烽火连天,从部队的作战能力上讲,秦军现下最需要的不是又一场大仗,而是休整。
二来,拓跋倍斤的十万之众,确如仇畏所讲,除非他发动倾国之力,否则倍斤真实的可用兵力肯定是不会有这么多的,军械也很简陋,可那到底是最少也有三五万之数的胡骑!
三者,陇地的莘迩野心勃勃,不可不防,但现下还没有做好对陇军的牢固的防御准备。
如果说徐州战场先打贺浑豹子,造成的结果只是不能尽歼贺浑豹子、谢崇两军,但仍还是能取胜的话;那么如按仇畏此策,现就发兵征讨倍斤,说实话,季和却无必胜的把握。
该怎么回答蒲茂?
孟朗临终前要他尽心效忠的殷殷嘱托,蒲茂充满信任的清澈眼神,次第起伏於季和的脑海中。
季和感受着仇畏那边寂静的沉默,艰难地说道:“大王,敢请容臣细思。”
“好,你好好的思考一下,等你想好了,告诉孤。”
蒲茂柔和的话中满是深深的信任。
没人能够看见,季和低垂的脸上,双眼湿润,他尽量语气平缓地答道:“臣遵旨。”
“仇公,要不要召倍斤入朝,此事暂且放下,孤也要再想一想。”
“是。”
“卿等还有什么事情要奏么?”
季和说道:“大王,江左北府之设,是为制衡桓蒙的西府,因臣以为,谢崇这回和贺浑豹子联兵寇我徐州,他最大的一个目的必是为了获取军功,以压制桓蒙。故是,臣愚见,当此之时,桓蒙需当防备,需当防备他亦悍然出兵,再攻我南阳,以使谢崇不能独得军功。”
“孤不是已经调遣慕容瞻军中的一部增兵洛阳了么?”
季和说道:“大王,臣愚见,除掉调动王师增兵洛阳外,豫州当地的豪强皆颇多部曲,这部分兵力,似也可以用上,首先,若生战事,可减少王师的伤亡,其次,亦可借此机会,把这些豪强的部曲收为大王所用,以安定郡县。”
“卿此言有理,那卿的意思是?”
季和说道:“郑智度家为荥阳强豪,郑氏於豫州颇有声望。臣窃以为,大王可传旨晋公,由晋公为主,再使郑智度去豫州为辅,令他两人负责操办此事,为大王整顿豫州诸豪的部曲。”
蒲茂没有询问仇畏,直接同意了季和的此个建议。
……
给蒲獾孙、蒲洛孤、郑智度的令旨相继下达。
数日后,接到令旨的郑智度,冒雪出咸阳,还其家乡荥阳而去。
……
十二月底。
就在从桓蒙的来书中刚刚得知谢崇攻克了下邳县城,进围彭城,连攻多日不能拔之的消息后,拓跋倍斤的一道急书,送到了河州金城县莘迩府中的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