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于谦的名望资历,不管在什么地方当地方官,都是高一格的存在。根本没有人敢于谦唱对台戏。
但是他在京师仅仅当了一年首辅,就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于谦习惯于做事,他虽然为朱祁镇完成了辟雍之会,但是背后的折冲与协调,让于谦很不习惯。
这也是他辞官的原因之一。
在地方上,于谦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但是在京师,他是皇帝的副手。这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曹鼐也轻轻一笑,笑容之中,隐隐约约有些释怀,说道:“多年以来,在西北可好?”
于谦说道:“还好?你在南京感觉怎么样?”
曹鼐轻轻一笑,道:“也很好,秦淮风月,江南烟雨,能软了我这个北人的骨头。”虽说曹鼐如此说,语气之中,有一种自嘲的情绪。
于谦轻轻一叹,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举杯。曹鼐亦举杯,两人对饮一杯。
这一杯下去,两人话匣子就打开了。
说实话,他们两个人都是而今大明元老重臣。
当然了,并不是说资历老,就是元老重臣的,比他们两个人老的大臣并非没有,必须也曾经担任过显赫的职位。
比如江渊。曾经担任过大学士。
两人同样的经历,让他们两人有共同话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人把酒临风,江风迎入怀抱,吹得两人衣带飘飞,恍惚间好像神仙中人。
大江茫茫迎入眼帘之中,恍如之间,似乎目极虚空,再无他物。
曹鼐忽然问道:“于兄,你后悔吗?”
于谦说道:“后悔什么?”
曹鼐说道:“当初杨溥捧杀你,你如果避开修河北水利的差事,最少能执掌内阁数年。”
曹鼐之所以不多说,却也明白。
朱祁镇不会让一任内阁长久掌控权力的,朱祁镇虽然不是换内阁如流水,但是从他登基以来,到而今,内阁成员也换了二十多人了。
至于内阁的核心,也是内阁首辅,没有一个人掌控十年以上,而今于谦又创造了最低记录,不过一年上下,就罢相。
于谦说道:“不后悔,百年之后,谁记得我大明首辅有多少个,但是我却记得河北山水,河北山水也记得我。求仁得仁而已,夫复何怨?”
于谦反问曹鼐,说道:“怎么你后悔了?”
曹鼐沉吟片刻,说道:“不后悔,当时大明与瓦刺开战,胜负未明,但祸已先致,猫儿庄之战就是证明。”
虽然如此说,但是曹鼐到底后悔不后悔,只有他知道。
曹鼐说道:“于兄从京师而来,陛下欲何为,可否告知一二?”
于谦微微一顿,立即想到曹鼐来见他,决计不是简单叙旧这么简单,果然是打听陛下的心意。
于谦却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如果你知道,陛下如此英明神武,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就数败瓦刺,尽复漠北西域,武功尚在太宗皇帝之上,当初你会阻止陛下吗?”
曹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当然是不会了。
曹鼐当初反对朱祁镇,大部分也是公心,他看到与瓦刺开战的危机,猫儿庄之战,也证明曹鼐所看到的危机,并非虚假。
但是知道大明而今的战绩,还会不会反对,肯定是不会的。
于谦说道:“曹兄而今六十有三吧?”
曹鼐说道:“愚弟小兄长四岁?”
于谦说道:“而今我脚寒之症,夜夜发做,几不能眠,每日起来,枕头上都是头发,想来天年将至,却不知道曹兄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问这个问题的是别人,曹鼐定然不会给好脸色。但是问这个问题的是于谦,曹鼐心中不舒服,但也没有直接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