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真一愣,正迷糊思忖,只记得欠了六万钱,何时欠过十万钱,便听那人又道:“若还不来,今日便别怪某亲自至府上,见一见陆忌酒。”
陆真登时吓得慌乱不已,连连告饶道:“足下,万万不可!眼下我仅有一万钱,且容我命人立刻回府中取来。”
说罢,便冲仆从使眼色。
仆从正与行,却听“砰”的一声,那人竟是陡然伸手,冲车框上一劈,生生落下几道张牙舞爪的裂痕。
“郎君仅一万钱便想打发我等?”
“不敢不敢!”
陆真慌得几要跪下,又听那人道:“若实无银钱,也无妨。听闻昨日,世子曾赠贵府《月仪贴》,此贴价值不菲,莫说十万钱,便是百万钱,也不在话下。郎君若是能令某得此贴,不但此次赌债可一笔勾销,往后郎君便是再欠上百万钱,我等也不再追讨。”
“可……那贴是赠与我姑母与表妹的,我一时也难取得,且得容些时日……”这等诱惑,陆真自然动心。
那人忽而一笑,右颊处的刀疤愈发可怖:“不必郎君亲自取来,我知府中有小郎名陆元的,乃是那位陆娘子亲弟,且将他带来,其余的,不劳郎君费心。”
……
斗场里,陆映一早起身,先将做好的针线皆收拾妥当,又将近来攒下的铜钱尽数取出,独自用过朝食后,便戴上覆面的薄纱,欲出府往秦淮边去。
睡了一夜,她早已没了昨夜的冲动与委屈,方才悄悄入母亲屋中瞧时,见其沉睡的面容满是倦怠与忧愁,心中正愧疚,生怕因此令母亲好容易稍有起色的身子再度孱弱,便想着要去买些好药材回来,替母亲好好补一补。
才行至侧门处,便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竟是弟弟陆元一路追来,面色焦急,似是怕她想不开一般,急问:“阿姐要去哪儿?”
陆映遂笑道:“阿元莫急,我只是去秦淮边,替母亲买些药材罢了。”
陆元面上一红,心知自己过虑了,释然笑道:“这便好。今日还早,不如我同阿姐一道去吧。”
说着,径自上前,与之同行。
此情此景,令陆映一阵恍惚,隐隐想起从前在颍川时,二人一同踏着晨光往澄心堂的日子。
陆元亦有感慨,举目望着巷道尽头的一束日光,叹息道:“阿姐,咱们离开颍川不过半年,可我总觉得,仿佛已有数载之久。”
陆映笑着伸手要摸弟弟脑袋,却发现不过数月,他的身量便又高了寸许,亦叹道:“是呀,不过数月,一切都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这数月里,天下局势大变,她离开了颍川,失去了谢郎,连说的话,也自洛阳雅言,尽数换做吴音。
唯有来自旁人的轻视与鄙夷,丝毫未变。
这般想着,她又默默垂首,心有戚戚。
陆元似有所觉,转头认真道:“阿姐,昨日之事,莫怪母亲。我想,她总也是有难处的。”
陆映微笑,露在薄纱外的明亮双眸弯如月牙:“我哪里会怪母亲?这样多年,母亲为了我们,也吃了许多苦。我不过是有些难过罢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阿姐莫忧,都会好的。”陆元想起昨夜母亲的话,不由道。
有弟弟这般安慰,陆映心底的怅然已消散大半,不由渐渐开怀起来。
然二人正笑闹着在窄巷间缓步而行,方要转入阔道中时,墙角处却忽而蹿出三五壮汉,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