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陆映怔然,水汪汪的乌黑眼眸瞪着他,好半晌,忽然羞涩难当,红着脸掉头便走。
谢戎安亦不恼,只在身后提醒:“明日莫忘了我要的杨梅。”
……
深夜里的阵阵寒意自脊背攀爬而上,令陆映自旧梦中猝然惊醒。
那是两年前仍在颍川时的旧事,她清楚地记得,那日以后,自己再未舍得吃过一颗杨梅,日日都挑出最新鲜的送给谢戎安。而他亦从未多言,每日只当着她面吃两颗,余下皆带走。
直至一日,偶然听阿元提起,那杨梅酸涩得很,并无半分甜味,不懂母亲为何那般喜爱时,她才惊觉不对,寻了最后的两颗来尝,甫一入口,便酸得她小脸皱作一团。
如此酸涩,谢戎安如何能每日面不改色地当着她的面连吃两颗?
那酸涩直钻鼻腔,令她眼里蒙上水雾。
后来,她也曾问过谢戎安,为何明明那样酸涩,他却一声不吭。如今,她已忘了他如何回答,只记得三月后,他将一罐腌渍杨梅塞入她怀中。
那是以糖与盐腌渍而出的,再无酸涩,入口俱是清甜,直至今日也未忘记其中滋味。
黑暗中,她拥着被衾坐在床上,将脸埋在双臂间,静默许久,忽然披衣起身,趿鞋往母亲陆静屋中去。
陆静素来浅眠,一闻屋门悄然而开,便已醒来,心下猜测大约是女儿又不愿独眠,方轻声问:“可是阿映?”
陆映出声应下,摸着黑攀至母亲身边,钻入被衾中躺下,撒娇道:“还是母亲身边暖和。”
陆静侧脸轻咳两声,方将女儿搂在怀里,柔声道:“阿映已十五啦,竟还与幼时一般黏着母亲。明日教阿元知晓,又该笑话你这个阿姐了。”
陆映将脑袋搁在母亲肩上,哼道:“他若敢笑话我,我定饶不了他!”
陆静闻言要笑,却又忍不住咳了两声,呼吸也急促起来,引得陆映一阵担忧,一面替母亲轻拍后背,一面急道:“母亲方才已饮了药,如何还这般虚弱?”
陆静好容易平复下,微喘口气,方虚弱安抚:“无妨。世上哪有吃一副便好的灵药?阿映莫忧,待母亲将阿映带回来的药都服下,便会渐渐好了。”
陆映仍是不放心地盯着母亲,好半晌,将脸埋入她怀中,闷闷道:“母亲,明日教我说吴音吧。”
陆静一怔,不知她为何忽然转变:“阿映方才还不愿学,怎忽然转了性子?”
陆映眼前又浮现谢戎安说吴音时的模样,道:“我想通了,这里是吴人的天下,北方权贵来此,尚要入乡随俗,何况如我这般微不足道的小辈?”黑暗中,她稚嫩的面容忽然严肃,“今日疾医说了,母亲的病非一日落下,要痊愈自然也得如抽丝剥茧般慢慢来,如此,定要日日用药才好。舅父定不会如此慷慨,待我学会吴音,便出外去赚些钱银,替母亲买药。”
陆静闻言,将女儿搂紧,心中一阵凄然:“乖阿映,母亲自己的身子,心中有数,一时虽难好,却也不至于便眼下熬不过去。母亲无用,未能给我儿衣食无忧的富足日子,哪里还忍心令我儿受更多苦楚?你莫要担忧,跟着母亲学学吴音便罢了,旁的事,母亲心中自有打算。”
陆映有心辩驳,却到底未再多言。她知晓母亲所谓“自有打算”,便是要等着他们那个从未露过面的父亲出手相助。
可这样多年过去了,那男人始终未曾现身,她早已没了期待。
日子还需过,凡事皆得由自己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