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煞凶威仅次无餍,既以他肉身为引,则他这引子必然灰飞烟灭,绝无生还之可能……
如此也好,人固有一死,若能以此有用之身,做一遭有用之事,亦不枉此生了。
这日夜里,秦昭又起高烧,神志不清,浑身滚烫。恍惚中,似见着一股黑气飘入洞中,盘绕身边,萦萦不散。又见着一清瘦背影,身挎悲鸣,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玄凤袍鼓风而起,瞧着应是自己,恍然又知应是恨煞。
“三界五行之中,唯妖魔可得纵情恣意,尽得万物为用,俯首称臣。而人性至贪,蠢笨无度,实无存在之必要!”一个声音蛊惑于耳畔,若有若无:“秦昭,你若能在一月之内屠尽四方,正我魔道之尊,本座便准你煞神之位,统四煞,辖三界!”
一声尖叫冲出胸口,秦昭猛地惊醒,却见霜牙儿浑身是血,从他怀中钻出:“昭尊饶命!昭尊饶命!”
秦景沉机警,闻声惊起,只见那秦昭黑雾笼身坐于火前,一手提着条血淋淋的兔尸,正就了火光,仔细瞧那尸身上的血窟窿,咧嘴带笑。
秦景沉刚刚梦醒,猛然见此诡异之状,惊骇不已,颤声道:“昭尊?”
秦昭闻唤,立时收笑复了冷面,抬头已是往常模样,轻声道:“我做噩梦,失手杀了玉鬼儿。”
秦景沉惊怔着,半晌方道:“无妨。霜牙儿呢?”
“跑了。”秦昭扔了玉鬼儿在火中,不觉又露笑容,渐而出声。其声似由幽冥地府而起,阴森可怖,闻之胆寒。
一众秦门察觉异响,亦都醒来,见他情状无不骇然。
一人失声道:“二尊主!”
这一叫,有如又唤回他神智一般,止笑凝神,望着众人颇见痛苦。
秦景沉见他异象,似是两般心神同制一体,又见其身周黑煞之气,一夜未过便已浓如冥绸,分明是个吞噬之态,便道:“昭尊,可是心魔反噬?”
秦昭点头:“是……”他心中魔障积壮多年,唯靠着一丝坚持克制,苦撑至今。而今一旦被煞气冲破,便如囚鸟出笼,饿鬼舐血,瞬间便已魔发。
忽一人大喊道:“二尊主凝神!!”
却见那秦昭身周黑雾,倏的化了千丝万缕,覆他全身,密密麻麻拱动不止。其阴气汹汹,浓稠如冥,眨眼便将秦昭吞没。
心魔噬人罕见,如此狰狞凶险之魔更是百年不遇。众秦门眼见它将个活人生生吞没,都不由骇然失色,似此这般心魔,无怪乎秦昭为着与它缠斗,受尽折磨,终年也不见个笑颜。
到底秦景沉冷静,叫几位道法团围而坐,齐运心法与他御魔。又自从旁不断呼唤他道:“昭尊,昭尊凝神。”
秦昭魔发难制,正是天人交战之时,冷汗如豆,浑身颤抖,哪里还能听得他说话?
“昭尊,恨煞真身未现,你不能就此疯魔!”秦景沉急切道:“你一向最恶无智,若任由恨煞侵身,做了傀儡,岂非自己就是这天底下最无智之人?昭尊,你若还有半分清思,就别叫那阿臜东西占了你的心!”
那秦昭似有所动,紧皱了眉头,慢慢逼出些煞气来。
秦景沉见是有效,忙又道:“我秦氏以除魔安民为本,此番入西疆除煞,我等……”
“噌”地一大簇黑气自洞外飞入,打断众人施法,利箭般直插秦昭心口。几乎是当即,便见那秦昭眉头舒展,面有足色。
惊惧之下,洞内死寂一片。众人屏息凝神,看着秦昭反应。
“呵。”一声冷笑打破寂静,秦昭缓睁漆目,抬眼笑看着众人。其五官虽则依旧,神情却阴森可怖,再无半分往日姿态。
“哈哈。”这人狂笑,癫狂如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饶是秦门除魔千年,见惯幽冥,此时仍觉毛骨悚然。
“二尊主!”秦九方忧心他出事,上前便要去摇他,被秦景沉一把拽住:“你救不了他。”
“不试如何知道?总不能这么眼睁睁看他走火入魔!”
“心魔反噬,只有他自己能解。你现在碰他,只会白白送死。”
那秦昭闻听动静,咧嘴笑着望向他二人:“稍后本尊送你们一起飞登极乐。不着急,再耐心等一会儿。”
秦景沉听得蹊跷:“等什么?”
秦昭却不再答话。
一秦门道:“二尊主,秦氏八百余年以除魔为本,你既成魔,便是秦门死敌。你与我们早晚必有一战,何必再等?”
那秦昭仍是不答,闭目打坐,恍若未闻。
众秦门面面相觑,未知这煞魔做的什么打算。秦昭清醒之时他们尚且拼杀不过,更何况眼下已然成魔?
一秦门跪道:“二尊主,我等身为秦氏中人,守护秦氏名声基业乃为天职,百死不移。我等仰慕二尊主风姿,曾誓死追随,可如今大义当前,还请二尊主恕弟子无忠!”
那秦昭闻言收笑,扯动嘴角似有话说。孰料刚一开口,又放声狂笑:“哈哈哈哈!蠢货,别心急!本尊很快便来取你狗命!”
秦景沉见他如此,低声道:“这心魔必是不能调动昭尊肉身,才与我等在此逞口舌之快,拖延时间。”
众秦门道:“如何得知?”
“试试便知。”
秦景沉说罢了,往那秦昭身前一跪,道:“昭尊,此地荒凉偏僻,远离凤栖四千余里,你若成魔,杀尽我等,远尊无人报信,少说也要五日才能赶来。你可知这五日时间,将有多少百姓为你所杀,无辜丧命?更何况恨煞以你为引,你一旦成魔,恨煞立时可现。那恨煞乃四煞之首,其凶威仅次无餍,五日时间,足以叫它踏平大半西疆!昭尊,你一向最重大局,如此……”
“景沉……”那秦昭忽而看向他,脸上阴笑虽在,语气却虚弱:“我……”话未说完,便又换了魔态,且隐隐似有起身之势。秦景沉眼疾手快,一掌将其劈昏。
对众人道:“虚弱则伤神,伤神则心魔猖狂。昭尊高烧不退,身子虚透,才会被恨煞利用。”又道:“我等需得尽快退了他体热,待得明日日头最盛之时,备好清水饭菜供他精神,待他清醒,再做区处。”
“也只能如此了。”众人当下分工准备,一夜忙碌,直到天亮。
翌日午时,秦昭褪了体热,一身汗湿地醒了来。
刚一睁眼,便哗啦啦涌来□□人:“二尊主!” “你怎么样?”又听得几人喊道:“饭菜,快快!” “清水!”
秦景沉扶他起了身,端上饭菜:“昭尊,吃些东西。”
“是啊,多吃些,养好了精神才能与恨煞相斗!”
秦昭不多言语,默默咽了两碗饭,又喝了不少清水,慢慢地见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