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她不懂人心叵测,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可以得到父亲的青睐,兄长的宠爱,而当她展现出自己异于常人的天分时,平静的日子就被毁掉了。
当父亲抱起她,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说着“不愧是孤的女儿”时,她心里的欢欣从此再未出现过。
姽落如愿得到了父亲的重视,两位兄长在见到自己时也十分客气,但梦想中一家人幸福的样子并未出现,而是坠入了更深的深渊。
大哥设计使姽音远嫁狐族,因为她的幼稚,她永远失去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姐姐。
由于先辈的恩怨,三首金乌与狐族之间曾约定历代通婚,但此约废行已久,如今旧事重提,是大哥给她的警示,也是排除所有可能跟他抢妖王之位的人。
姽落哭着去求父亲,却只得到一句冷酷的质问。
“若姽音足够强大,便不会被他人安排了命运,如今为我族嫁往狐族和亲,不是抬举了她吗?”
从那一刻姽落终于明白,活在大明宫里的没有亲人,只有敌人。
若自己不争,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那只脚的主人会是自己的兄长,也会是自己的父亲。
那天她惊恐地跑出大明宫,跑了很久,很远,直到双腿没了力气,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忍着痛回头看时,身后只有一片空旷。
从那之后,姽落彻底放弃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也终于看明白两位兄长的笑脸背后那可怕的刀刃。
权力,永远是割裂人与人之间最后那点联系的利刃。
姽音出嫁的那天,也是大哥迎娶狐族女子的日子。
姽落在深夜的大明宫中徘徊,如同一缕无依的幽灵,于是她遇上了另一个幽灵,穿着新娘的喜服逃出来的姑娘。
姑娘生的标志,姽落看得有些呆了。
“你是谁?”姑娘问她。
是你相公的妹妹,她下意识想这样答,可又觉得不好,改了口。
“我是姽落。”
姑娘眯了眯眼睛,唇角含笑,“你姐姐很不放心你,说你是个傻子,嘱托我多照顾,可我哪能照顾你一辈子,且我如今要走了,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才是,对不对?”
姑娘说了一长串话,姽落却只听进去两个字。
“你认识我姐姐?”
“见过一面,也算是认识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那四哥长得好,性子也不错,不会欺负她的。”
姑娘看向身后,像是怕什么人追上来。
“我不能与你说了,再说便走不掉了。”
她要走,姽落拽住她一片衣角。
“你要去哪儿?”姽落心里很舍不得,她难得能找到一个愿意好好静下来与她说话的人。
“人界。”姑娘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那是哪儿?”
“你连人界都不知道?”姑娘惊讶极了,仿佛不知道人界是很无知的一件事,“那可是个好地方,有日月升落,有美食美景,有浮世万千。”
“世上真有那样的地方?”
“你若不信,自己去看看便知。”
姑娘从姽落手中抽走自己的衣角,笑着道别。
她轻盈得像一缕风,姽落感觉自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她竟向往起那个被几个词勾勒出来的世界。
“你叫什么?若我去人界,便去寻你。”
姑娘回头一笑,“我叫容真,但你还是别寻我了,大千世界,若能遇上便是有缘,若遇不上,便遇不上吧。”
姑娘走了,大明宫中陷入混乱,姽落满心都是那抹红色的倩影,以及她口中描绘的人界。
姽落迟钝地意识到那姑娘就是自家大哥今晚的新娘子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容真和姽音是三首金乌与狐族交好的象征,如今容真跑了,两族关系又冷下去,姽音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姽落抓过容真的衣角,身上留下了她的气息,因此当父亲和兄长站在她面前逼问时,她跳动的心重归平静。
她在水牢里待了半个月,双腿差点废掉,却坚称并未见过容真。
因为那姑娘是她见过最自由美好的东西,她舍不得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