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再杀自己一次,陆归心也不会再活过来。
姽落在自己的房间里沉闷了半月之久,当她终于打起精神,想要去寻与陆归心约好的来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
她推开门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妖兵立刻便拦住了她。
“公主殿下,陛下有令,未经允许,您不得走出这间屋子。”
姽落不甘,“我要见父王!”
她闯进议事殿,在妖族众多长老和将领面前,第一次与妖王针锋相对。
“为何不让我离开!”
此前正在奏事的将领默默退了下去,大殿中一片寂静,姽落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很奇怪。
或鄙夷,或笑话,或视而不见。
仿佛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笑话。
高位上的妖王震怒,手重重地拍在王座的扶手上。
“放肆!殿上所议之事关乎我妖族安危兴亡,岂容你胡闹!来人,将这不孝女架出大殿,跪在殿外,不赦不休!”
两个妖兵从殿外走进来,姽落却先一步自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走出殿外,面对着大殿的牌匾跪下。
她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自己没错。
这一跪,便是整整十日。
议事的长老和将领来了去,去了又来,极北之地的战事连姽落也听说了七七八八,她自请北上,妖王却仍然不愿见她。
直到北地唯一一次传来喜讯,巨蛇消失,战事结束了。
那一天妖王或许是真的很高兴,于是终于接见了自己的女儿。
彼时姽落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她在下人的搀扶下进殿,大殿之中空旷,妖王坐得高高在上,显得离她十分遥远。
她在殿阶前叩首,因为没法站起来,便一直跪着。
“请父王将我逐出妖族。”
这句话她想了很久,终于说出来,便像是吐出一直憋在胸口里的浊气。
妖王的喜悦之情顿时消减了大半,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殿阶下的女儿,显然被气得不轻。
“你难道还嫌不够丢人吗?!在人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死要活地追着一个蝼蚁,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下了大错,那一日若非我将你带走,你就是错上加错,永无翻身之日了!”
“父王!”
姽落挺直了脊背,所有的错她都认,可唯有那一日,她宁愿自己错上加错,永无翻身之日。
“女儿一生坦荡,却被小人所害,女儿怎能忍得下这口气啊!”
“你是我妖族公主,私自恋上人族已是大错,竟还想为那人大开杀戒?你将我妖界的脸面置于何地?要我妖界往后在六界中如何立足?!”
姽落仰头,直视她那高座上的父亲,“我不做妖族公主了。”
“逆子!”
姽落只看见妖王的残影,紧接着脖子被被人紧紧掐住。
自记事起,她从未如此近地看过父亲的眼睛。
“这是我给你的东西,你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姽落不断在心里提醒着自己,面前之人是她的父亲,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可说到最后,竟像是一个笑话。
她眼中染上悲戚。
“父王,你看中我,并非因为你爱我,我的确是你的女儿,可对你来说,我只是一把刀,一把用的顺手,舍不得换掉的刀,我说的对吗?”
妖王听着这些话,并不觉得难堪。
“既然你明白,就好好地待在剑鞘里,不要妄想不必要的东西。”
“爱也是不必要的东西吗?若是这样,父王为何要娶母后,要生下我们这些孩子呢?”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落在姽落脸上。
“别提你母后!如果不是你,你母后就还在!”
妖王像嫌弃一片破布似的将她丢开。
“既然你不知悔改,就好好去反省反省吧。”
姽落记忆中的父亲最后留下的只有一个背影。
在那之后的几百年间,她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水牢,对陆归心的爱和思念在日积月累中渐渐深刻,成为她血肉的一部分。
直到梵蓁攻入大明宫,妖王身死,水牢的封印消失,她终于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