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可住酒店也不回去。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白光。当年母亲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和父亲感情破裂,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回那个家。尽管家里还有个孩子。
母亲不会为了他回家。他闭上眼睛,睫毛慢慢湿了。当年他还那么小。房子对他来说太大了。他睡不着,在走廊和楼梯游荡。像个孤魂野鬼。无论他的外表多光鲜亮丽,他始终是那个徘徊在幽黑走廊上的孤魂野鬼,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他长大了,优雅冷淡如母亲,见异思迁如父亲。他最讨厌他们,他最后变成了他们。他最讨厌的,其实是自己。完美融合了父母的自己。
黑暗像风一样袭过来。沐宿猛地睁开眼睛。不行,他不能一个人呆在这。这里太安静了,他要去热闹的地方。他收拾东西,手开始发抖。文件夹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塞进书架。他关灯,关门,飞快下楼。
不要乱想。母亲是在意他的,竺杨是在意他的,朋友也是在意他的。
母亲根本不在意你,她只是自责愧疚。
竺杨也不在意你,不然她不会在你苦苦哀求的时候离开。
朋友更加不在意你,他们喜欢的是你的表象。琼琼知道你的真面目后非常厌恶你。
不,还有橙子。
橙子嘴上没说,心里会怎么想?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结伴说笑。他往前走,远远看到江边围满了人。大家在看水幕演出。小朋友手里的气球飞上夜空。
欢乐是他们的,而他什么都没有。他们的笑声离他越来越远。沐宿茫然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他对竺杨说过,要她早点回来。如果她在意他,就会早点回来。所以,她现在可能就在家里。
沐宿握紧拳头,转身走向停车场。车子飙得飞快。他下车,匆匆忙忙回家。打开家门。家里一片黑暗。寂静仿佛要将他吞没。
她不在意你。
不,她一定在书房。
他打开房门,空无一人。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洒下一地清辉。
她不在意你。
四面书架朝他压过来。他无法呼吸。耳边嗡嗡作响,渐渐汇聚成尖锐的“滴——”。不知是哪个电器出了问题。这个声音拉得他头疼。他四处寻找出问题的设备。没找到。声音逼仄尖锐,无处不在。他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没有地方可去。他又回到书房。
画板上的画还没完成。画的是他。他坐在沙发上看书。衬衫西裤,棉质拖鞋,姿态闲散优雅。这是竺杨眼里的他。他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柜门,把她以往的画都拿出来。他坐在地上,借着月光,一幅幅看。她在意他的,这些都是证据。
他看着右下角的日期。
2009.1.27
2009.2.14
2009.2.16
……
从2009年到2016年。她从来没忘记过他。
他看完画。那个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周围很安静。令他心安的安静。他打开灯,展开一张白纸,摊在画桌上。他开始画画。画了一个晚上。
窗外月光温柔恬静。
同样的月光下。
竺杨抓着小腿上的蚊子包,“琼琼,有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