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等!那、那女孩——…咳咳咳、咳……」
梦中的血色忽而扩散开来,恰似浓墨一滴,无声入水,转瞬化作宛若朱砂的不祥晚色。
沉郁深重的笔触,于那透出天光的纸窗之上,缓慢地侵润、晕染开来。五指依旧迫切地大张着,却只徒然地空抓了一抔投映于窗纸上、暮鸦惊飞的虚影。
「咳咳…只有、只有那女孩不可以…绝不可以让她入塾!咳咳、咳…」垂死病中惊坐起,像要将心肺都咳出体外的苦痛嗽声,让那本就嶙峋的背脊有如山崩地裂般剧烈起伏塌陷。听见室内的响动,纸糊的拉门被匆促地敞开——
「大人、大人您终于醒了!」「阁下、您身体可还无恙?」室内之人却恍如未闻周遭那焦心的忧声,一心朝门外挣扎着挪去:「咳咳…咳…不、不可以,吾必须去阻止,否则就来不及了!那女孩…咳、咳……根本不是什么达特利、她是——…」
虚弱得难以为继的急促声音戛然断了线。
从拉门内朝前看去,闲寂如画的庭院里,斜阳中那一抹樱色,落花正幽然如雨。
「阁下这是干什么?刚刚结束入梦的您,身体根本不堪重荷。纵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该——…」「现在什么时辰了?」打断身旁人的絮絮薄责,他只静静地问道。「呃…申时刚过…」「……」出人意料地,片刻前尚且激烈挣扎着的人,此刻却毫无预兆地安分下来,任由身旁随侍将其孱弱的身躯重新安置回床榻上。
不言不语地仰面而卧,他默默地看着飞舞于窗畔流光里、那些明的暗的寂寂浮尘,尽数被吞没于夜之将至的黑暗里。似是对身边依旧以担忧眼神看着自己的人说话,更似是望断了前路的孤言自语:「罢了。神乐,你可知这世上的命中注定,不过是恍作不知的为时已晚以及挣扎过后的殊途同归罢了……」
尾随着这场络绎三日不绝的「樱朝圣」,是七国盟会结束后、各国诸侯使团离开锦国的旌帜招展、车辇船轿的长长队列。一直到很多年以后,这场极尽奢华、豪掷挥霍的花事,仍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胜景。
然而回望那年于浮粉艳尘中流连徜徉的歌乐都,恰如一艘漂荡于繁华泡影中的精巧花舫,随波逐流着易碎的盛世幻梦,而不知今夕何夕。只有少数站于高处远眺的人看清了此去那山雨欲来的围城黑云。他们心中深知:
——锦国的春,至此尽了。
第一缕筛落林间的熹微晨光,爱怜地拍抚着那浮浮沉沉的花船,流转的琥珀色波光,以及此间沉眠的人儿。因了春尽时节落樱深情委婉的点缀,此时的洗罪渊,竟也难得地柔媚了凉薄的眉眼。
枕花卧水,安恬浅寐,发黑颜素的女孩犹如一轮冰冷的雪月,半没于寒渊,仅露出水面一张犹带稚气的苍白容颜。左颊上一块硕大的突兀暗红印刺眼。亲昵簇拥于其周身的落粉浮红,随着清浅渊水不动声色的摆荡,若即若离地碰触着女孩若冰砌的脸庞、颈项…似是为她披上了一件艳冶无双的华裳。
不时仍有一瓣、两瓣残樱,浅醉微醺般地沉沉坠落,散于女孩浸没于水中、无数随波荡流的幽暗青丝间。
似是感觉到日头渐上带来的不适,未几,那于光照中近乎透明的眼睑与镏金丝羽般根根分明的睫毛簌簌抖动了数下,终是睁了开来。
一阵淅沥水声响动后,女孩自清寒渊水中立了起身。
也不着急换下湿透的贴身单衣,她只一边有条不紊地将正滴水若垂帘的湿发拢好,一边却将视线投向了被端正叠好、置于岸边的衣物上摆放着的,一把残刃。
女孩俯身将之拾起,眼前的刃长不足尺余。也不知是何材质,既非玉石,亦非金属。通体森白,无柄无锋。其上大大小小的断裂与豁口,早已失落昔日的熠熠光彩。只有从依旧流畅优美的轮廓线条上,还依稀可见当年风貌。
最初相遇时,它蛰伏于一团如雾如絮的暗流中。那暗流浓黑如墨,活物般涌动流转间,如胶似漆地纠缠、萦绕着如此清白如玉的一点莹光。被那黑白对比的强烈视觉刺激所牵引,当她伸手将之逐点拔出时,甚或还能感觉到那无数暗气如触手般、丝丝缕缕吸附于刃面上的依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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