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追上前接过呈着竹筒的骰子,欠身后又道了句“那我先回去了”,便转身离开主帐。雁逸睇着她的背影沉吟了一会儿,吁了口气,又与几个文官继续小议。
众人心里都清楚,即便要奉命“和谈到底”,但一旦输了,战事还是不可避免的。是以雁逸要着手安排开战事宜,旁人并无异议,领了命后各做各的,无一敢有懈怠。
至于排兵布阵一类,则多需雁逸亲手打理。议事的众人散去后,主帐仍旧灯火通明。
雁逸忙至深夜,倚在靠背上又凝神思量了一遍各样安排,终于舒了口气,拎起一壶酒,起身出帐。
军营里按说除战胜请功外,是不许饮酒的。可夜晚总有些冷,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夏季,清风刮在人身上也凉飕飕的,虽没冷到让人叹说“好冷!”,但若吹上半夜,受凉也是难免。
他便有个习惯,每每入夜时总要拎着酒在营里巡上一圈。见有守夜巡逻的兵士觉得冷,便教人倒半碗酒过去,不至喝醉,又能暖身。
带着两个护卫走了大半圈,忽见还有一着想想,恍悟后又拱手,“欸!雁将军,为君王者拿官位讨好女子倒不是大事,但你可当真要让她来决这大局?”
话里显是以为戚王对她有意,是以拿官位博她一笑了。
阿追面红耳赤,正了正色,只看向旁边捧着骰子竹筒的侍从:“戚王殿下与上将军皆敢用我,阙将军多虑什么?来赌便是!”
她一副丝毫不像废话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倒叫阙辙一凛,又忙维持住神色未显出什么,信口笑着:“你一个小姑娘,我赢了也不光彩。这样,请雁将军与这位女郎一起,押大押小你们许你们商量着来,可好?”
阿追想说“不必”,雁逸却没有推辞,举步上前走到她身侧稳稳落座,睇一睇她,目光复杂。
这场赌要五局三胜,骰子竹筒都事先让双方查验过,摇骰子的人则是从附近赌坊中寻来的,以保公平。
雁逸与阙辙皆颔首示意开始后,那人手中的竹筒便飞快地摇了起来。骰子在竹筒里撞个不停,声音单调又杂乱。
阿追微低着头面容沉静,雁逸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愈发觉得眼前这人难懂得很。
“啪!”竹筒扣落,那人并不敢多言,只看看两方,示意他们可下注了。
阙辙一睇他们:“先请。”
阿追抬眼:“我押小。”阙辙“哈”地一笑,似十分随意:“那老夫押大!”
竹筒揭开,两个一,一个四——这般两小一大是算小的。
阙辙倒仍轻松,浑不在意:“还有四局!”
“怕是没有四局了。”阿追下颌微抬,淡睇着他,指指摇骰子的人,“下一局,如仍是他掷,我还押小。”
她的话声中透出几许鬼魅,激起帐中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微微而笑,目光凝在阙辙渐犯了层白的面上,少顷,阙辙怒喝:“你出老千?!”
“出老千?”阿追轻一哂,信步走上前,拿起竹筒骰子,放到阙辙面前,“那您亲手来掷,我押……”她闭眼想了想,睁眼间一笑,“我押两个四、一个五。”
阙辙心里狠狠一搐,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不知她这是什么奇诡路数!
雁逸暗惊,不动声色地握住剑柄,停在阿追背上的视线半分也不敢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