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这次如此偏袒,是要把屁股公然坐到杓山营主这边吗?”
贺文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能说是偏袒呢,到时候让营地这边给他们算酬劳就是了。”
徐薇却没有松口,冷静道:“那你觉得给多少酬劳才算合适呢?”
“这……”
贺文一时间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因为此前他并没有想这个问题,面对徐薇的否定,他本能的便想到了之前杓山营地给钱聘请雇佣军的模式,话就脱口而出了,可被徐薇一问,深思起来,才有些迟疑起来。
徐薇却像是他肚里的蛔虫般将他心中迟疑说了出来:
“给多少合适呢?给多少都不合适!
按理说,至少要比之前雇佣他们的价格更高吧,人家之前只是提供安全护卫,开辟工作本身还是杓山营地自己负责的。
现在杓山营地却想从人家手上直接拿几十个聚落过来,若是折算成价格,至少不能比开辟这二十一个聚落时的付出少吧?
你总不能因为他们得来的轻松,便让他们白送,或者只是让杓山营地象征性的支付些许酬劳吧?
你别以杓山营主的身份来看,站在雇佣军之家大家长的角度,你觉得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
别管我得来的轻不轻松,聚落的价值本身并不会因此而打丝毫折扣。
“这些东西你们也得来的轻松,就应该更便宜的处理给我。”
世上没这样的道理。
雇佣军之家和杓山营地之间是合作关系,他不能因为身兼两个组织的首脑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一方要给另一方打白工。
可别说给出超过开辟二十一座聚落的酬劳,哪怕只是和这个一样,作为杓山营主的贺文都会觉得有问题。
这些聚落我可是想白捡来着,结果就只是让雇佣军之家过一下手,就直接给这么高的酬劳,那这便宜还捡个球啊。
贺文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现在那些地方好开辟是事实,我事前和他们把条件谈清楚就得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坐看这么好的机会白白丧失掉吧。”
徐薇点点头,道:“你要提前和他们谈清楚当然是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们要是把这些聚落开辟出来后不想挪窝,想就此经营下去你又如何办?”
贺文一惊,皱眉道:“怎么会?雇佣军的性质就是……”
徐薇打断道:“谁规定雇佣军就应该如无根浮萍四处漂泊了,聚落杓山营地想要,那些雇佣军就不想要吗?
你虽身兼两方之主,但重心一直在营地这边,可是不止一个队伍向我吹风,想要将根在这杓山扎下来。
他们甚至隐晦提出,能不能在杓山里面开辟出一个独属于雇佣军之家的基地总部出来。”
“他们……他们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听到徐薇说出这话,贺文本能就是一惊,感觉这个提议很荒唐,就像是一群受邀而来的朋友在家里做客久了,提议“这个家也给我个位置吧,做客人还是没做主人家爽快”。
这些雇佣军提出这么离谱的想法,让他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可徐薇的话却依旧如刀锋一般锋利:
“你那什么表情,他们这想法很不可思议吗?……他们在这里也呆了三四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是座宝山?想彻底扎根下来,很离谱吗?
而且,按照开拓规矩,聚落谁开辟出来的那就是谁的。
不能因为杓山营地名字带个杓山,所有在杓山内开辟出的凡民聚落就该是杓山营地的,没这个道理。
而且,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随着杓山开发持续推进,这里对凡民的吸引力会越来越强,涌来的凡民势力还会越来越多,你还能拦着不让他们进入杓山,或者规定他们开辟出来的聚落都改归杓山营地所有不成?
要知道,凡民开拓持续南移,这可是大势所趋!”
徐薇提出的问题早已超出了贺文与他探讨的范畴,但一个个全都是那么犀利锋芒,不容回避。
正如徐薇所说,他,甚至所有杓山高层,一直以来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杓山营地就是这里的主人。
可现在,徐薇却明白指出,醒醒,你这是错觉!
在更早以前,赤矶城还叫赤矶营地的时候,那也是凡民开拓的最前沿,桥头堡。
当时,或许赤矶营地的凡民势力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赤矶营地以南广袤的蛮荒无人区就是他们的后院吧。
可现在呢?
赤矶营地变成了赤矶城,确实比当年更繁华了,有了秩序,有了教化,有了礼乐,就像是无数凡民用智慧和心血在这蛮荒之土浇灌起来的一颗璀璨明珠。
可这一切,贺文一点都不想要。
他看到的是,凡民开拓脚步南移三千多里,赤矶城的直属之地又有多少?
正如徐薇所说,随着杓山开发的持续深入,越来越多凡民往这里涌来,凡民聚落星星点点持续向杓山更深处铺开,杓山营地也将从前沿逐渐变成后方。
他能阻止这些凡民洪流南下吗?
当然不能!
所以,按照这种趋势,赤矶城的今天,就是杓山营地的明天!
这很可能就是十年后的现实。
一想到这种可能,贺文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惶恐情绪来。
身为一个权势人物的本能渴望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他从没有诉之于口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父亲。
他不能容忍父亲一生的心血,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这份基业,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暗澹蒙尘。
在其他人看来,杓山营地变成赤矶城那般可一点都不“暗澹蒙尘”,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可在贺文眼中,这就是。
若将凡民持续开拓蛮荒的壮举视作一艘大船在险象环生的大海上噼风斩浪,那么,父亲曾经所在的位置就是船首撞角的最前方,直面风浪的第一线。
他若因为大船的持续前进一点点从这位置脱离,来到更安稳舒适的后方……这是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
在这种情绪之下,杓山营地和雇佣军之家的那点矛盾算得了什么。
徐薇见贺文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那个言辞如刀,刀刀犀利的女子不见了,只有心疼丈夫的妻子。
作为枕边人,她怎不知丈夫对杓山营主这个位置的特殊执念。
她更是最不忍丈夫陷入这种境地的,但她又知道,自己必须将这一点给他彻底点透,让他早点看清真正的大势,不要被执念所蒙蔽。
在她看来,她和丈夫都已是修行人,营主不营主根本不重要。
虽然丈夫所行之道非常特殊,离不了铁血军煞,但若放下执念立场,以冷静的态度去看,难道不是雇佣军大家长这个位置更有利吗?
真要下定决心着力经营,做到凡有武者处,皆是雇佣军!】的程度,并非不可想象。
彼时,多少铁血军煞聚拢不了?
有此做倚仗,什么样的高度到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