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山下,是凡尘俗世,胡不归的故乡。
“你是谁?”
那时,他尚年幼,隐隐记得街巷的老人凶狠骂咧地驱赶,“天煞的孤星,要死的怪胎,滚远点!”
他无父无母,没有人告诉他姓谁名何,连年岁几何也不可知,只从街巷人来人往的嫌骂声中知晓他天生怪胎,克父克母。
天生怪胎,自他识了字读了书,他是认的,毕竟以草木为食确也算的上怪胎,可克父克母,他至今也不知晓那克死的父母姓谁名谁,更遑论自己的年岁了!
那日,也是个清晨,夏日的清晨,晨风有丝丝絮絮的黏热气息,言七音冰玉纤细的手指递给他一只素青花枝,却没有答他的话。
他自泥泞不堪的地上爬起,满是脏污的小手在身上蹭了几下方翼翼小心地接过,可饶是如此,还是瞥见她凡尘不染的雪白袖摆上黏了些泥痕。
“好吃!”
在他吃下那朵素青花枝后,仰头笑吟吟地望着她说。
他记得,尘世初见,她没有与他说话,再后来,她带自己回了不归山。
现今,晃晃三载而过,再入尘世,他已不是垂髻幼儿,而她依旧清冷秀颜,似仙人姿态。
城外荒郊,一座宅院缓缓显出形来,胡不归狐疑地瞅了眼自家师父那冰一样的容颜,心里腹诽着这地方与师父的关系,还未想出个一二来,便听自家师父凉凉的声音开口道:“十日之后,屏障自会散去,届时若还回得去,便自行回去就是。”
“师父呢?”胡不归轻轻扯了扯自家师父的袖角。
“我?……我有些事要办。”
“师父也会回去么?”
“会……”
胡不归在院里画了十日的竖道子,巡了十遍的宅院,屏障散去,胡不归立马奔到了院子门口,他本打算回不归山去,可在门口,他看见了自家师父。
那时是尘世黄昏,言七音依旧一袭青衣白衫,一头青丝,她的身后是如血的残阳,不知是不是落日颜色太过艳丽,胡不归竟觉着自家师父那冰一样剔透无色的容颜竟有了微微的血色。
胡不归的心,砰砰砰地跳。
师父没有提回不归山的事,胡不归也没有问。
此后,他便有半月未见过师父了,那次归来,言七音只说要闭关,就再未出过那屋子。胡不归闲时就坐在师父的门外,倚着门槛瞅天上的白云飘飘,鸟儿振翅,这一瞅就又是一个月。
这日,胡不归去寻了果腹的东西回来,当他跨进院子时,便见一青色身影立在园中的木兰树下,那人一头青丝如瀑,素衣黑发不似尘世中人。
嗅了嗅园中淡淡的沉香味儿……
“师父?”胡不归绽了笑便奔了过去,他望着自家师父苍白无色的脸庞,只觉师父眉宇间的冰色似是又深了几层,长睫下的黑眸抬头望着树上的木兰花,说出的话也是冰冰凉凉的。
“明日回去。”
清风拂过,入鼻的沉香味儿让胡不归有些失了神,师父一直是冰冰冷冷的样子,这世上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或人能让师父挂在心上的吧!不归山上,他曾翻阅过山中古籍,知晓这世上有修道一说,人修一世,益寿延年,不似凡人这般命短。
那时他便知师父可能就是修道之人,那自己呢,区区凡人,虽年岁小了师父颇多,怕也是要死在师父前面的。
“师父,我会死么?”胡不归失口问道。
言七音偏头微微动了眉心,“何意?”
“我是凡人,师父是仙人,有朝一日,我若死了,师父会记得我么?”
“……”
“师父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听说人死以后会化作尘土,若我死了,师父便把我葬在不归后山,那里原是有漫山繁花的,师父嫌山花艳丽,花精们从不敢肆意盛放,包不准我的尸身葬在那里,能育出一山素色青花呢!”
“不归?”
胡不归一怔,嘿嘿笑了笑,道:“我在师父的书阁里瞧过一本书,上面有一句是这么写的:式微,式微,胡不归?每次师父下山,我坐在山头就想起书上的那句,式微,式微,胡不归?师父的山,反正没有名字,我就给师父的那座山起了个名字,不归,不归山。”
“不归么!”
“嗯!不归山!”胡不归抿了抿嘴,没好意思问师父可知道自己的名字,只装似随口道:“今日镇上市集,师父要出去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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